杜甫詩詞賞析
【賞析】:
清代的詩論家陶虞開在《說杜》一書中指出,杜集中有不少“以詩為畫”的作品。這一首寫于成都草堂的五言絕句,就是極富詩情畫意的佳作。詩一開始,就從大處著墨,描繪出在初春燦爛陽光的照耀下,浣花溪一帶明凈絢麗的春景,用筆簡潔而色彩濃艷。“遲日”即春日,語出《詩經。豳風。七月》“春日遲遲”。這里用以突出初春的陽光,以統攝全篇。同時用一“麗”字點染“江山”,表現了春日陽光普照,四野青綠,溪水映日的秀麗景色。這雖是粗筆勾畫,筆底卻是春光駘蕩。
第二句詩人進一步以和煦的春風,初放的百花,如茵的芳草,濃郁的芳香來展現明媚的大好春光。因為詩人把春風、花草及其散發的馨香有機地組織在一起,所以讀者通過聯想,可以有惠風和暢、百花競放、風送花香的感受,收到如臨其境的藝術效果。
在明麗闊遠的圖景之上,三、四兩句轉向具體而生動的初春景物描繪。
第三句詩人選擇初春最常見,也是最具有特征性的動態景物來勾畫。春暖花開,泥融土濕,秋去春歸的燕子,正繁忙地飛來飛去,銜泥筑巢。這生動的描寫,使畫面更加充滿勃勃生機,春意盎然,還有一種動態美。杜甫對燕子的觀察十分細致,“泥融”緊扣首句,因春回大地,陽光普照才“泥融”;紫燕新歸,銜泥做巢而不停地飛翔,顯出一番春意鬧的情狀。
第四句是勾勒靜態景物。春日沖融,日麗沙暖,鴛鴦也要享受這春天的溫暖,在溪邊的沙洲上靜睡不動。這也和首句緊相照應,因為“遲日”才沙暖,沙暖才引來成雙成對的鴛鴦出水,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是那樣悠然自適。從景物的描寫來看,和第三句動態的飛燕相對照,動靜相間,相映成趣。這兩句以工筆細描銜泥飛燕、靜睡鴛鴦,與一、二兩句粗筆勾畫闊遠明麗的景物相配合,使整個畫面和諧統一,構成一幅色彩鮮明,生意勃發,具有美感的初春景物圖。就詩中所含蘊的思想感情而言,反映了詩人經過“一歲四行役”、“三年饑走荒山道”的奔波流離之后,暫時定居草堂的安適心情,也是詩人對初春時節自然界一派生機、欣欣向榮的歡悅情懷的表露。
這首五言絕句,意境明麗悠遠,格調清新。全詩對仗工整,但又自然流暢,毫不雕琢;描摹景物清麗工致,渾然無跡,是杜集中別具風神的篇章。
杜甫詩詞賞析精選篇2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賞析】:
公元七六二年,成都尹嚴武入朝,蜀中發生動亂,杜甫一度避往梓州,翌年安史之亂平定,再過一年,嚴武還鎮成都。杜甫得知這位故人的消息,也跟著回到成都草堂。這時他的心情特別好,面對這生氣勃勃的景象,情不自禁,寫下了這一組即景小詩。興到筆隨,事先既未擬題,詩成后也不打算擬題,干脆以“絕句”為題。
詩的上聯是一組對仗句。草堂周圍多柳,新綠的柳枝上有成對黃鸝在歡唱,一派愉悅景象,有聲有色,構成了新鮮而優美的意境。“翠”是新綠,“翠柳”是初春物候,柳枝剛抽嫩芽。“兩個黃鸝鳴翠柳”,鳥兒成雙成對,呈現一片生機,具有喜慶的意味。次句寫藍天上的白鷺在自由飛翔。這種長腿鳥飛起來姿態優美,自然成行。晴空萬里,一碧如洗,白鷺在“青天”映襯下,色彩極其鮮明。兩句中一連用了“黃”、“翠”、“白”、“青”四種鮮明的顏色,織成一幅絢麗的圖景;首句還有聲音的描寫,傳達出無比歡快的感情。
詩的下聯也由對仗句構成。上句寫憑窗遠眺西山雪嶺。嶺上積雪終年不化,所以積聚了“千秋雪”。而雪山在天氣不好時見不到,只有空氣清澄的晴日,它才清晰可見。用一“含”字,此景仿佛是嵌在窗框中的一幅圖畫,近在目前。觀賞到如此難得見到的美景,詩人心情的舒暢不言而喻。下句再寫向門外一瞥,可以見到停泊在江岸邊的船只。江船本是常見的,但“萬里船”三字卻意味深長。因為它們來自“東吳”。當人們想到這些船只行將開行,沿岷江、穿三峽,直達長江下游時,就會覺得很不平常。因為多年戰亂,水陸交通為兵戈阻絕,船只是不能暢行萬里的。而戰亂平定,交通恢復,才看到來自東吳的船只,詩人也可“青春作伴好還鄉”了,怎不叫人喜上心頭呢?“萬里船”與“千秋雪”相對,一言空間之廣,一言時間之久。詩人身在草堂,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胸次何等開闊!
全詩看起來是一句一景,是四幅獨立的圖景。而一以貫之,使其構成一個統一意境的,正是詩人的內在情感。一開始表現出草堂的春色,詩人的情緒是陶然的,而隨著視線的游移、景物的轉換,江船的出現,便觸動了他的鄉情。四句景語就完整表現了詩人這種復雜細致的內心思想活動。
杜甫詩詞精選賞析5篇
杜甫詩詞賞析精選篇3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賞析】:
此詩為杜甫入蜀后所作,抒發了羈旅異鄉的感慨。“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這是一幅鑲嵌在鏡框里的風景畫,濡飽墨于紙面,施濃彩于圖中,有令人目迷神奪的魅力。你看,漫江碧波蕩漾,顯露出白翎的水鳥,掠翅江面,好一派怡人的風光!滿山青翠欲滴,遍布的朵朵鮮花紅艷無比,簡直就象燃燒著一團旺火,多么綺靡,多么燦爛!以江碧襯鳥翎的白,碧白相映生輝;以山青襯花葩的紅,青紅互為競麗。一個“逾”字,將水鳥借江水的碧色襯底而愈顯其翎毛之白,寫得深中畫理;而一個“欲”字,則在擬人化中賦花朵以動態,搖曳多姿。兩句詩狀江、山、花、鳥四景,并分別敷碧綠、青蔥、火紅、潔白四色,景象清新,令人賞心悅目。可是,詩人的旨意卻不在此,緊接下去,筆路陡轉,慨而嘆之“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句中“看又過”三字直點寫詩時節。春末夏初景色不可謂不美,然而可惜歲月荏苒,歸期遙遙,非但引不起游玩的興致,卻反而勾起了漂泊的感傷。
此詩的藝術特點是以樂景寫哀情,唯其極言春光融洽,才能對照出詩人歸心殷切。它并沒有讓思歸的感傷從景象中直接透露出來,而是以客觀景物與主觀感受的不同來反襯詩人鄉思之深厚,別具韻致。
杜甫詩詞賞析精選篇4
常苦沙崩損藥欄,也從江檻落風湍。
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
生理只憑黃閣老,衰顏欲付紫金丹。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間行路難。
【賞析】:
因徐知道據成都叛亂,杜甫曾一度離開成都草堂,避難于梓州、閬州等地。廣德二年(764)正月,杜甫攜家由梓州赴閬州,準備出陜謀生。二月,聞嚴武再為成都尹兼劍南節度使,同時,嚴武也來信相邀,詩人于是決定重返成都。于閬州還成都途中作詩五首,此為其中第四首。詩題中的“嚴鄭公”,即嚴武,廣德元年嚴武被封為鄭國公。
首四句是設想回成都后整理草堂之事,但卻給人以啟迪世事的聯想:“常苦沙崩損藥欄,也從江檻落風湍。”大意是說:自離草堂,常常焦慮沙岸崩塌,損壞藥欄,現在恐怕連同江檻一起落到湍急的水流中去了。這雖是遙想離成都之后,草堂環境的自然遭遇,但它不也是對風風雨雨的社會現狀的焦慮嗎?“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想當年,詩人離開草堂時,自己親手培植的四株小松,當時才“大抵三尺強”(《四松》),詩人是很喜愛它,恨不得它迅速長成千尺高樹;那到處侵蔓的惡竹,有萬竿亦須芟除!詩人喜愛新松是因它峻秀挺拔,不隨時態而變,詩人痛恨惡竹,是因惡竹隨亂而生。玩味這兩句,其句外意全在“恨不”、“應須”四字上。楊倫在《杜詩鏡銓》旁注中說:此二句“兼寓扶善疾惡意”,這是頗有見地的。亂世之歲,匡時濟世之才難為世用,而各種丑惡勢力競相作充分表演,詩人怎能不感慨萬分!這二句,深深交織著詩人對世事的愛憎。正因為它所表現的感情十分鮮明、強烈而又分寸恰當,所以時過千年,至今人們仍用以表達對于客觀事物的愛憎之情。
詩的后四句落到“贈嚴鄭公”的題意上。“生理只憑黃閣老,衰顏欲付紫金丹。”生理,即生計。黃閣老,指嚴武。唐代中書、門下省的官員稱“閣老”,嚴武以黃門侍郎鎮成都,故稱。金丹,燒煉的丹藥。這兩句說,自己的生計全憑嚴武照顧,衰老的身本也可托付給益壽延年的丹藥了。這里意在強調生活有了依靠,療養有了條件,顯示了詩人對朋友的真誠信賴和歡樂之情。最后兩句忽又從瞻望未來轉到回顧過去,似有痛定思痛意:“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間行路難。”詩人自寶應元年(762)七月與嚴武分別,至廣德二年(764)返草堂,前后三年。這三年,兵禍不斷,避亂他鄉,飄泊不定,人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過去常讀古樂府詩《行路難》,今身經其事,方知世路艱辛,人生坎坷,真是“行路難”啊!“行路難”三字,語意雙關。一個“信”字,包涵著詩人歷經艱難因苦后的無限感慨。
全詩描寫了詩人重返草堂的歡樂和對美好生活的憧憬。真情真語,情致圓足,辭采穩稱,興寄微婉。歡欣和感慨相融,瞻望與回顧同敘,更顯出了此詩思想情感的深厚。
杜甫——《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
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可憐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賞析】:
這首詩寫于成都,時在代宗廣德二年(764)春,詩人客蜀已是第五個年頭。上年正月,官軍收復河南河北,安史之亂平定;十月便有吐蕃陷長安、立傀儡、改年號,代宗奔陜州事;隨后郭子儀復京師,乘輿反正;年底吐蕃又破松、維、保等州(在今四川北部),繼而再陷劍南、西山諸州。詩中“西山寇盜”即指吐蕃:“萬方多難”也以吐蕃入侵為最烈,同時,也指宦官專權、藩鎮割據、朝廷內外交困、災患重重的日益衰敗景象。
首聯提挈全篇,“萬方多難”,是全詩寫景抒情的出發點。當此萬方多難之際,流離他鄉的詩人愁思滿腹,登上此樓,雖是繁花觸目,卻叫人更加黯然心傷。花傷客心,以樂景寫哀情,和“感時花濺淚”(《春望》)一樣,同是反襯手法。在行文上,先寫見花傷心的反常現象,再說是由于萬方多難的緣故,因果倒裝,起勢突兀:“登臨”二字,則以高屋建瓴之勢,領起下面的種種觀感。
頷聯描述山河壯觀,“錦江”、“玉壘”是登樓所見。錦江,源出灌縣,自郫縣流經成都入岷江;玉壘,山名,在今茂汶羌族自治縣。憑樓遠望,錦江流水挾著蓬勃的春色從天地的邊際洶涌而來,玉壘山上的浮云飄忽起滅正象古今世勢的風云變幻。上句向空間開拓視野,下句就時間馳騁遐思,天高地迥,古往今來,形成一個闊大悠遠、囊括宇宙的境界,飽含著對祖國山河的贊美和對民族歷史的追懷;而且,登高臨遠,視通八方,獨向西北前線游目騁懷,也透露詩人憂國憂民的無限心事。
頸聯議論天下大勢,“朝廷”、“寇盜”,是登樓所想。北極,星名,居北天正中,這里象征大唐政權。上句“終不改”,反承第四句的“變古今”,是從去歲吐蕃陷京、代宗旋即復辟一事而來,明言大唐帝國氣運久遠;下句“寇盜”“相侵”,申說第二句的“萬方多難”,針對吐蕃的覬覦寄語相告:莫再徒勞無益地前來侵擾!詞嚴義正,浩氣凜然,于如焚的焦慮之中透著堅定的信念。
尾聯詠懷古跡,諷喻當朝昏君,寄托個人懷抱。后主,指蜀漢劉禪,寵信宦官,終于亡國;先主廟在成都錦官門外,西有武侯祠,東有后主祠;《梁甫吟》是諸葛亮遇劉備前喜歡誦讀的樂府詩篇,用來比喻這首《登樓》,含有對諸葛武侯的仰慕之意。佇立樓頭,徘徊沉吟,忽忽日已西落,在蒼茫的暮色中,城南先主廟、后主祠依稀可見。想到后主劉禪,詩人不禁喟然而嘆:可憐那亡國昏君,竟也配和諸葛武侯一樣,專居祠廟,歆享后人香火!這是以劉禪喻代宗李豫。李豫重用宦官程元振、魚朝恩,造成國事維艱、吐蕃入侵的局面,同劉禪信任黃皓而亡國極其相似。所不同者,當今只有劉后主那樣的昏君,卻沒有諸葛亮那樣的賢相!而詩人自己,空懷濟世之心,苦無獻身之路,萬里他鄉,危樓落日,憂端難掇,聊吟詩以自遣,如斯而已!
全詩即景抒懷,寫山川聯系著古往今來社會的變化,談人事又借助自然界的景物,互相滲透,互相包容;熔自然景象、國家災難、個人情思為一體,語壯境闊,寄慨遙深,體現著詩人沉郁頓挫的藝術風格。
這首七律,格律嚴謹。中間兩聯,對仗工穩,頸聯為流水對,讀來有一種飛動流走的快感。在語言上,特別工于各句(末句例外)第五字的錘煉。首句的“傷”,為全詩點染一種悲愴氣氛,而且突如其來,造成強烈的懸念。次句的“此”,兼有此時、此地、此人、此行等多重含義,也包含著只能如此而已的感慨。三句的“來”,烘托錦江春色逐人、氣勢浩大,令人有蕩胸撲面的感受。四句的“變”,浮云如白云變蒼狗,世事如滄海變桑田,一字雙關,引人作聯翩無窮的想象。五句的“終”,是終于,是始終,也是終久;有慶幸,有祝愿,也有信心,從而使六句的“莫”字充滿令寇盜聞而卻步的威力。七句的“還”,是不當如此而居然如此的語氣,表示對古今誤國昏君的極大輕蔑。只有末句,煉字的重點放在第三字上,“聊”是不甘如此卻只能如此的意思,抒寫詩人無可奈何的傷感,與第二句的“此”字遙相呼應。
更值得注意的,是首句的“近”字和末句的“暮”字,這兩個字在詩的構思方面起著突出的作用。全詩寫登樓觀感,俯仰瞻眺,山川古跡,都是從空間著眼:“日暮”,點明詩人徜徉時間已久。這樣就兼顧了空間和時間,增強了意境的立體感。單就空間而論,無論西北的錦江、玉壘,或者城南的后主祠廟,都是遠處的景物;開端的“花近高樓”卻近在咫尺之間。遠景近景互相配合,便使詩的境界闊大雄渾而無豁落空洞的遺憾。
歷代詩家對于此詩評價極高。清人浦起龍評謂:“聲宏勢闊,自然杰作。”(《讀杜心解》卷四)沈德潛更為推崇說:“氣象雄偉,籠蓋宇宙,此杜詩之最上者。”(《唐詩別裁》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