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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作品賞析

時間: 淑賢2 余秋雨

  秋雨的散文不僅氣魄宏大、思想深邃,而且帶有濃厚的悲劇意蘊,遠超出“游記集”這一范圍,因而被視為“大散文”。下面就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余秋雨作品賞析,希望大家喜歡。

  余秋雨作品賞析:青云譜隨想

  恕我直言,在我到過的省會中,南昌算是不太好玩的一個。幸好它的郊外還有個青云譜。

  青云譜原是個道院,主持者當然是個道士,但原先他卻做過10多年和尚,做和尚之前他還年輕,是堂堂明朝王室的后裔。不管他的外在身份如何變化,歷史留下了他的一個最根本的身份:17世紀晚期中國的杰出畫家。

  他叫朱耷,又叫八大山人,雪個等,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寧獻工朱權的后代。在朱蓮出生前223年,朱權被封于南昌,這便是青云譜出現在南昌郊外的遠期原因。朱權也是一個全能的藝術家,而且也信奉道家,這都與200多年后的朱耷構成了一種神奇的遙相呼應,但可憐的朱耷已面臨著朱家王朝的最后覆沒,只能或僧或道,躲在冷僻的地方逃避改朝換代后的政治風雨,用畫筆來營造一個孤獨的精神小天地了。說起來,處于大明王朝鼎盛時代的朱權也是躲避過的,他因事見疑于明成祖,便躲在自筑的“精廬”中撫琴玩曲。但相比之下,朱耷的躲避顯然是更絕望、更凄楚,因而也更值得后人品味了。

  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院落,能給中國藝術史提供那么多的觸目的荒涼?究竟是一些什么樣的朽木、衰草、敗荷、寒江,對應著畫家道袍里裹藏的孤傲?我帶著這些問題去尋找青云譜,沒想到青云譜竟相當熱鬧。

  不僅有汽車站,而且還有個火車小站。當日道院如今成了一個旅游點,門庭若市,園圃蔥翠,屋宇敞亮,與我們日常游玩的古典式園林沒有什么兩樣。游客以青年男女居多,他們一般沒有在宅內展出的朱耷作品前長久盤桓,而樂于在花叢曲徑間款款緩步。突然一對上年歲的華僑夫婦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來,說是朱耷的后代,滿面威容,步履沉重。我不太尊敬地投去一眼,心想,朱耷既做和尚又做道士,使我們對他的婚姻情況很不清楚,后來好像有過一個叫朱抱墟的后人,難道你們真是朱抱墟之后?即便是真的,又是多少代的事啦。

  這一切也不能怪誰。有這么多的人來套近乎,熱熱鬧鬧地來紀念一位幾百年前的孤獨藝術家,沒有什么不好。庭院既然要整修也只能修得挺刮一點,讓擁擠的游客能夠行走得比較順暢。然而無可奈何的是,這個院落之所以顯得如此重要的原始神韻完全失落了,朱耷的精神小天地已沓不可見。這對我這樣的尋訪者來說,畢竟是一種悲哀。

  記得年前去四川流青城山,以前熟記于心的“青城天下幽”的名言被一支摩肩接踵、喧嘩連天的隊伍趕得無影無蹤。有關那座山的全部聯想,有關道家大師們的種種行跡,有關畫家張大干的縹緲遐思,也只能隨之煙消云散。我至今無法寫一篇青城山游記,就是這個原因。幸好有關青云港的聯想大多集中在朱耷一人身上,我還可以在人群中牢牢想著他,不至于像在青城山的山道上那樣心情煩亂。

  沒到青云港來時我也經常想起他。為此,有一年我招收研究生時曾出過一道歷史文化方面的知識題:“略談你對八大山人的了解。”一位考生的回答是:“中國歷史上八位潛跡山林的隱士,通詩文,有傲骨,姓名待考。”

  把八大山人說成是八位隱士我倒是有所預料的,這道題目的“圈套”也在這里;把中國所有的隱士一并概括為“通詩文,有傲骨”,十分有趣;至于在考卷上寫 “待考”,我不禁啞然失笑了。朱耷常把“八大山人”這個署名連寫成“哭之”、 “笑之”字樣,我想他見到我這位考生也只能哭之笑之的了。

  與這位考生一樣的對朱耷的隔膜感,我從許多參觀者的眼神里也看了出來。他們面對朱聾的作品實在不知道好在哪里,這樣潦倒的隨意涂抹,與他們平常對美術作品的欣賞習慣差距太大了。中國傳統藝術的光輝,17世紀晚期東方繪畫的光輝,難道就閃耀在這些令人喪氣的破殘筆墨中么?

  對于中國繪畫史,我特別看重晚明至清一段。這與我對其他藝術門類歷史發展階段的評價有很大的差別。朱耷就出現在我特別看重的那個階段中。

  在此前漫長的繪畫發展歷史上,當然也是大匠如林、佳作疊出,有一連串說不完、道不盡的美的創造,但是,要說到藝術家個體生命的強悍呈現,筆墨丹青對人格內核的直捷外化,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徐渭、朱耷、原濟以及“揚州八怪”等人了。

  毫無疑問,并不是畫到了人,畫家就能深入地面對人和生命這些根本課題了。中國歷史上有過一些很出色的人物畫家如顧愷之、閻立本、吳道子、張萱、周訪、顧閎中等等,他們的作品,或線條勻停緊挺,或設色富麗諧洽,或神貌逼真鮮明,我都是很喜歡的,但總的說來,被他們所畫的人物與他們自身的生命激情未必有密切的血緣關聯。他們強調傳神,但主要也是很傳神地在描繪著一種異己的著名人物或重要場面,藝術家本人的靈魂歷程并不能酣暢地傳達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倒是山水、花鳥畫更有可能比較曲折地展示畫家的內心世界。

  山水、花鳥本是人物畫的背景和陪襯,當它們獨立出來之后一直比較成功地表現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美學意境,而在這種意境中又大多溶解著一種隱逸觀念,那就觸及到了我所關心的人生意識。這種以隱逸觀念為主調的人生意識雖然有濃有淡,有枯有榮,而基本走向卻比較穩定,長期以來沒有太多新的伸發,因此、久而久之,這種意識也就泛化為一種定勢,畫家們更多的是在筆墨趣味上傾注心力了。

  所謂筆墨趣味認真說起來還是一個既模糊又復雜的概念說低一點,那或許是一種頗感得意的筆墨習慣;說高一點,或許是一種在筆墨間帶有整體性的境界、感覺、悟性。在中國古代,凡是像樣的畫家都會有筆墨趣味的。即便到了現代,國畫家中的佼佼者也大抵在或低或高的筆墨趣味間邀游。

  這些畫家的作品常常因高雅精美而讓人嘆為觀止,但畢竟還缺少一種更強烈、更坦誠的東西,例如像文學中的《離騷》。有沒有可能,讓藝術家全身心的苦惱、焦灼、掙扎,癡狂在畫幅中燃燒,人們可以立即從筆墨、氣韻,章法中發現藝術家本人,并且從根本上認識他們,就像歐洲人認識拉斐爾、羅丹和梵高?

  很多年以前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過一次歷代畫展,我在已經看得十分疲倦的情況下突然看到徐渭的一幅葡萄圖,精神陡然一震。后來又見到過他的《墨牡丹》《黃甲圖》《月竹》,以及我很喜歡的《雜花圖長卷》。他的生命奔瀉出淋漓而又灑潑的墨色與線條,躁動的筆墨后面游動著不馴和無奈。在這里,僅說筆墨趣味就很不夠了,僅說氣韻生動也太矜持了。

  對徐渭我了解得比較多。從小在鄉間老人口中經常聽“徐文長”的故事,年長后細讀了他的全部文集,洗去了有關他的許多不經傳說,而對他的印象卻愈來愈深。他實在是一個才華橫溢、具有充分國際可比性的大藝術家,但人間苦難也真是被他嘗盡了。他由超人的清醒而走向孤傲,走向佯狂,直至有時真正的瘋癡。他遭遇過復雜的家庭變故,參加過抗倭斗爭,又曾惶恐于政治牽連。他曾自撰墓志銘,九次自殺而未死。他還誤殺過妻子,坐過六年多監獄。他厭棄人世、厭棄家庭、厭棄自身,但他又多么清楚自己在文化藝術史上的千古重量,這就產生了特別殘酷、也特別響亮的生命沖撞。浙江的老百姓憑著直覺感觸到了他的生命溫度,把他作為幾百年的談資。老百姓主要截取了他佯狂的一面來作滑稽意義上的衍伸,而實際上他的佯狂背后埋藏的都是悲劇性的激潮。在中國古代畫家中,人生經歷像徐渭這樣凄厲的人不多,即便有,也沒有能力把它幻化為一幅幅生命本體悲劇的色彩和線條。

  明確延續著這種在中國繪畫史上很少見到的強烈悲劇意識的,便是朱耷。他具體的遭遇沒有徐渭那樣慘,但作為已亡的大明皇室的后裔,他的悲劇性感悟卻比徐渭多了一個更寥廓的層面。他的天地全都沉淪,只能在紙幅上拼接一些枯枝、殘葉、怪石來張羅出一個個地老天荒般的殘山剩水,讓一些孤獨的鳥、怪異的魚暫時躲避。這些鳥魚完全掙脫了秀美的美學范疇,而是夸張地袒露其丑,以丑直換人心,以丑傲視甜媚。它們是禿陋的,畏縮的,不想惹人,也不想發出任何音響的,但它們卻都有一副讓整個天地都為之一寒的白眼,冷冷地看著,而且把這冷冷地看當作了自身存在的目的。它們似乎又是木訥的,老態的,但從整個姿勢看又隱含著一種極度的敏感,它們會飛動,會游弋,會不聲不響地突然消失。毫無疑問,這樣的物像也都走向了一種整體性的象征。

  中國畫平素在表現花鳥蟲獸時也常常講究一點象征,牡丹象征什么,梅花象征什么,喜鵲象征什么,老虎象征什么,這是一種層次較低的符號式對應,每每墮入陳詞濫調,為上品格的畫家們所鄙棄,例如韓斡筆下的馬,韓滉筆下的牛就并不象征什么;但是,更高品位的畫家卻會去追求一種整體性的氛圍象征,這是強烈的精神能量要求在畫幅物像中充分直觀所必然導致的要求。朱耷的鳥并不具體在影射和對應著什么人,卻分明有一種遠遠超越自然鳥的功能,與殘山剩水一起指向一種獨特的精神氣氛。面對朱耷的畫,人們的內心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陣寒噤。

  比朱耷小十幾歲的原濟也是明皇室后裔,用他自己的詩句來說,他與朱耷都是 “金枝玉葉老遺民”。人們對他比較常用的稱呼是石濤、大滌子、苦瓜和尚等。他雖與朱耷很要好,心理狀態卻有很大不同,精神痛苦沒有朱耷那么深,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與更廣闊的自然有了深入接觸,悲劇意識有所泛化。但是,當這種悲劇意識泛化到他的山水筆墨中時,一種更具有普遍意義的美學風格也就蔚成氣候。沉郁蒼茫,奇險奔放,滿眼躁動,滿耳流蕩,這就使他與朱耷等人一起與當時一度成為正統的“四王”(即王時敏、王鑒、王翠、王原祁)潮流形成鮮明對照,構成了很強大的時代性沖撞。有他們在,不僅是“四王”,其他中國繪畫史上種種保守、因襲、精雅、空洞的畫風都成了一種萎弱的存在,一對比,在總體上顯得平庸。  徐渭、朱耷、原濟這些人,對后來著名的“揚州八怪”影響極大,再后來又滋養了吳昌碩和齊白石等現代畫家。中國畫的一個新生代的承續系列,就這樣構建起來了。我深信這是中國藝術史上最有生命力的激流之一,也是中國人在明清之際的一種驕傲。

  齊白石在一幅畫的題字上寫的一段話使我每次想起都心頭一熱,他說:

  青藤(即徐渭)、雪個(即朱耷)、大滌子(即原濟)之畫,能橫涂縱抹,余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于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也。

  早在齊白石之前,鄭燮(板橋)就刻過一個自用印章,其文為:

  青藤門下走狗

  這兩件事,說起來都帶有點瘋癡勁頭,而實際上卻道盡了這股藝術激流在中國繪畫史上是多么珍罕,多么難于遇見又多么讓人激動。世界上沒有其他可能會如此折服本也不無孤傲的鄭板橋和齊白石,除了以筆墨做媒介的一種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強力誘惑。為了朝拜一種真正值得朝拜的藝術生命,鄭、齊兩位連折辱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了。他們都是鄉間窮苦人家出身,一生為人質樸,絕不會花言巧語。

  我在青云譜的庭院里就這樣走走想想,也消磨了大半天時間。面對著各色不太懂畫、也不太懂朱蓮的游人,我想,事情的癥結還在于我們沒有很多強健的現代畫家去震撼這些游人,致使他們常常過著一種缺少藝術激動的生活,因此也漸漸與藝術的過去和現在一并疏離起來。因此說到底還是藝術首先疏離了他們。什么時候我們身邊能再出幾個像徐渭這樣的畫家,他們或悲或喜的生命信號照亮了廣闊的天域,哪怕再不懂藝術的老百姓也由衷地熱愛他們,編出各種故事來代代相傳?或者像朱耷這樣,只冷冷地躲在一邊畫著,而幾百年后的大師們卻想倒趕過來做他的仆人?

  全國各地歷史博物館和古代藝術家紀念館中熙熙攘攘的游客,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匯成涌向某個現代藝術家的歡呼激潮。現代藝術家在哪里?請從精致入微的筆墨趣味中再往前邁一步吧,人民和歷史最終接受的,是坦誠而透徹的生命。

  余秋雨作品賞析:貴池儺

  儺,一個奇奇怪怪的字,許多文化程度不低的人也不認識它。它早已進入生僻字的行列,不定什么時候,還會從現代青年的知識詞典中完全消失。

  然而,這個字與中華民族的歷史關系實在太深太遠了。如果我們把目光稍稍從宮廷史官們的筆端離開,那么,山南海北的村野間都會隱隱升起這個神秘的字:儺。

  儺在訓詁學上的假借、轉義過程,說來太煩。它的普通意義,是指人們在特定季節驅逐疫鬼的祭儀。人們埋頭勞作了一年,到歲尾歲初,要抬起頭來與神對對話了。要扭動一下身子,自己樂一樂,也讓神樂一樂了。要把討厭的鬼疫,狠狠地趕一趕了。對神,人們既有點謙恭畏懼,又不想失去自尊,表情頗為難做,干脆戴上面具,把人、神、巫、鬼攪成一氣,在渾渾沌沌中歌舞呼號,簡直分不清是對上天的祈求,還是對上天的強迫。反正,肅穆的朝拜氣氛是不存在的,涌現出來的是一股蠻赫的精神狂潮:鬼,去你的吧!神,你看著辦吧!

  漢代,一次儺祭是牽動朝野上下的全民性活動,主持者和演出者數以百計,皇帝、大臣、一品至六品的官員都要觀看,市井百姓也允許參與。

  宋代,一次這樣的活動已有千人以上參加,觀看時的氣氛則是山呼海動。

  明代,灘戲演出時竟出現過萬余人齊聲吶喊的場面。

  若要觸摸中華民族的精神史,哪能置攤于不顧呢?

  法國現代學者喬治·杜梅吉爾(Georges Dumezil)提出過印歐古代文明的三元(tripartie)結構模式,以古代印度、歐洲神話中不約而同地存在著主神、戰神、民事神作為印證。他認為這種三元結構在中國不存在,這似乎成了不可動搖的結論。但是如果我們略為關注一下儺神世界,很快就發現那里有宮廷儺、軍儺,鄉人儺,分別與主神、戰神、民事神隱隱對應著。儺,潛伏著中國古代社會最基本的幾個文明側面。

  時間已流逝到20世紀80年代,儺事究竟如何了呢?平心而論,幾年前剛聽到目前國內許多地方還保留著完好的儺儀活動時,我是大吃一驚的。我有心把它當作一件自己應該關注的事來對待,好好花點功夫。

  1987年2月,春節剛過,我擠上非常擁擠的長途汽車,向安徽貴池山區出發。據說,那里攤事挺盛。

  從上海走向儺,畢竟有漫長的距離。田野在車窗外層層卷去,很快就卷出了它的本色。水泥圍墻、電線桿確實不少,但它們仿佛豎得有點冷清;只要是農民自造的新屋,便立即渾身土艷,與大地抱在一起,親親熱熱。兀地橫過一條柏油路,讓人眼睛一亮,但四周一看,它又不太合群。包圍著它的是延綿不絕的土墻、泥丘、濁溝、小攤、店招。當日的標語已經刷去,新貼上去的對聯鉤連著一個世紀前的記憶。路邊有幾個竹棚干著“打氣補胎”的行當,不知怎么卻寫成了“打胎補氣”。

  汽車一站站停去,乘客在不斷更替。終于,到九華山進香的婦女成了車中的主體。她們高聲談論,卻不敢多看窗外。窗外,步行去九華山的人們慢慢地走著,他們遠比坐車者虔誠。

  這塊灰黃的土地,怎么這樣固執呢?固執得如此不合時宜。它慢條斯理地承受過一次次現代風暴,又依然款款地展露著自己蒼老野拙的面容。墳丘在一圈圈增加,紙幡飄飄,野燒隱隱;下一代闖蕩一陣、焦躁一陣,很快又雕滿木訥的皺紋。路邊墻上畫著外國電影的海報,而我耳邊,已響起儺祭的鼓聲……

  這鼓聲使我回想起30多年前。一天,家鄉的道士正躲在一處做法事。樂聲悅耳,禮儀彬彬,頭戴方帽的道士在為一位客死異地的鄉人招魂。他報著亡靈返歸的沿途地名,祈求這些地方的冥官放其通行。突然,道士身后涌出一群人、是小學的校長帶著一批學生。他們麻利地沒收了全部招魂用具,厲聲勒令道士到村公所聽訓。圍觀的村民被這個場面鎮住了,那天傍晚吃晚飯的時候,幾乎一切有小學生的家庭都發生了兩代間的爭論。父親拍著筷子追打孩子,孩子流著眼淚逃出門外,三五成群地躲在草垛后面,想著課本上的英雄,記著老師的囑咐,餓著肚子對抗迷信。月亮上來了,夜風正緊,孩子們抬頭看看,抱緊雙肩,心中比夜空還要明凈:老師說了,這是月球,正圍著地球在轉;風,空氣對流而成。

  我實在搞不清是一段什么樣的歷史,使我小學的同學們,今天重又陷入宗教性的精神困頓。

  我只知道一個事實:今天要去看的貴池儺儀儺戲,之所以保存得比較完好,卻要歸功于一位小學校長。

  也是小學校長!

  我靜下心來,閉目細想,把我們的小學校長與他合成一體。我仿佛看見,這位老人在捉了許多次道士,講了無數遍自然、地理、歷史課之后,終于皺著眉頭品味起身邊的土地。接連的災禍,犟韌的風俗,使他重新去捧讀一本本史籍。熬過了許多不眠之夜,他慢吞吞地從語文講義后抽出幾張白紙,走出門外,開始記錄農民的田歌、俗諺,最后,猶豫再三,他敲響了早已改行的道士家的木門。

  但是;我相信這位校長,他絕不會出爾反爾,再去動員道士張羅招魂的典儀。他坐在道士身邊聽了又聽,選了又選,然后走進zheng府機關大門,對驚訝萬分的干部們申述一條條的理由,要求保存儺文明。這種申述十分艱難,直到來自國外的文化考察者的來訪,直到國內著名學者也來挨家挨戶地打聽,他的理由才被大體澄清。

  于是,我也終于聽到了有關儺的公開音訊。

  單調的皮筒鼓響起來了。

  山村不大,村民們全朝鼓聲涌去,那是一個陳舊的祠堂。灰褐色的梁柱上新貼著驅疫祈福的條幅,正面有一高臺,儺戲演出已經開場。

  開始是儺舞,一小段一小段的。這是在請諸方神靈,請來的神也是人扮的,戴著面具,踏著鑼鼓聲舞蹈一回,算是給這個村結下了交情。神靈中有觀音、魁星、財神、判官,也有關公。村民們在臺下一一辨認妥當,覺得一年中該指靠的幾位都來了,心中便覺安定。于是再來一段《打赤鳥》,赤鳥象征著天災;又來一段《關公斬妖》,妖魔有著極廣泛的含義。其中有一個妖魔被迫,竟逃下臺來,沖出祠堂,觀看的村民哄然起身,也一起沖出祠堂緊追不舍。一直追到村口,那里早有人燃起野燒,點響一串鞭炮,終于把妖魔逐出村外。村民們撫掌而笑,又鬧哄哄地涌回祠堂,繼續觀看。

  如此來回折騰一番,演出舞臺已延伸為整個村子,所有的村民都已裹卷其間,仿佛整個村子都在齊心協力地集體驅妖。火光在月色下閃動,鞭炮一次次竄向夜空,確也氣勢奪人。在村民們心間,小小的舞臺只點了一下由頭,全部祭儀鋪展得很大。他們在祭天地、日月、山川、祖宗,空間限度和時間限度都極其廣闊,祠堂的圍墻形同虛設。

  接下來是演幾段大戲。有的注重舞、有的注重唱。舞姿笨拙而簡陋,讓人想到遠古。由于頭戴面具,唱出的聲音低啞不清,也像幾百年前傳來。有一重頭唱段,由灘班的領班親自完成。這是一位瘦小的老者,竟毫不化妝,也無面具,只穿今日農民的尋常衣衫,在渾身披掛的演員們中間安穩坐下,戴上老花眼鏡,一手拿一只新式保暖杯,一手翻開一個綿紙唱本,咿咿呀呀唱將起來。全臺演員依據他的唱詞而動作,極似木偶。這種演法,粗陋之極,也自由之極。既會讓現代戲劇家嘲笑,也會讓現代戲劇家驚訝。

  憑心而論,演出極不好看。許多研究者寫論文盛贊其藝術高超,我只能對之抱歉。演者全非專業,平日皆是農民、工匠、荒疏長久,匆促登臺,腿腳生硬,也只能如此了。演者中有不少年輕人,應是近年剛剛著手。估計是在國內外考察者來過之后,才走進儺儀隊伍中來的。本來血氣方剛、手腳靈便的他們,來學這般稚拙動作,看來更是牽強。就年齡論,他們應是我小學同學的兒子一輩。

  演至半夜,休息一陣,演者們到祠堂邊的小屋中吃“腰臺”。“腰臺”亦即夜宵,是村民對他們的犒賞。屋中擺開三桌,每桌中間置一圓底鍋,鍋內全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厚厚一層油膩浮在上面。再也沒有其他菜肴,圍著圓鍋的是十只瓷酒杯,一小壇自釀燒酒已經開蓋。

  據說,吃完“腰臺”,他們要演到天亮。從日落演到日出,謂之“兩頭紅”,頗為吉利。

  我已渾身發困,陪不下去了,約著幾位同行者,離開了村子。住地離這里很遠,我們要走一程長長的山路。走著走著,我越來越疑惑:剛才經歷的,太像一個夢。

  翻過一個山岙,我們突然被一排火光圍困。

  又驚又懼,只得走近前去。攔徑者一律山民打扮,舉著松明火把,照著一條紙扎的龍。見到了我們,也不打招呼,只是大幅度地舞動起來,使我們不解其意,不知所措。舞完一段,才有一位站出,用難懂的土音大聲說道:“聽說外來的客人到那個村子看儺去了,我們村也有,為什么不去?我們在這里等候多時!”   我們惶恐萬分,只得柔聲解釋,說現在已是深更半夜,身體困乏,不能再去。山民認真地打量著我們,最后終于提出條件,要我們站在這里,再看他們好好舞一回。

  那好吧,我們靜心觀看。在這漆黑的深夜,在這闃無人跡的山坳間,看著火把的翻滾,看著舉火粑的壯健的手和滿臉亮閃閃的汗珠,倒實在是一番雄健的美景,我們由衷地鼓起拿來。掌聲方落,舞蹈也停,也不道再見,那火把,那紙龍,全都迤邐而去,頃刻消失在群獸般的山林中。

  更像是夢,唯有鼻子還能喚到剛剛燃過的松香味,信其為真。

  我實在被這些夢困擾了。直到今天,仍然解脫不得。山村,一個個山村,重新延續起攤祭儺戲,這該算是一件什么樣的事端?真誠倒也罷了,誰也改變不了民眾真誠的作為;但那些戴著面具的青年農民,顯然已不會真誠。文化,文化!難道為了文化學者們的考察興趣,就讓他們長久地如此跳騰?我的校長,您是不是把您的這一事業,稍稍做得太大了一點?

  或許,也真是我們民族的自我復歸和自我確認?那么,幾百年的踉蹌路程,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相對于我們的祖先,總要擺脫一些什么吧?或許,我們過去擺脫得過于魯莽,在這里才找到了擺脫的起點?要是這樣,我們還要走一段多么可怕的長程。

  灘祭儺戲中,確有許多東西,可以讓我們追索屬于我們的古老靈魂。但是,這種追索的代價,是否過于沉重?

  前不久接到美國夏威夷大學的一封來信,說他們的刊物將發表我考察儺的一篇論文。我有點高興、但又像做錯了什么。我如此熱情地向國外學術界報告著中國儺的種種特征,但在心底卻又矛盾地珍藏著童年時的那個月夜,躲在草垛后面,用明凈的心對著明凈的天,癡想著月球的旋轉和風的形成。

  我的校長!真想再找到您,吐一吐我滿心的疑問。

  余秋雨作品賞析:歷史的誠實

  奧斯陸的海盜博物館建在比德半島上,與中心市區隔著一個峽灣。

  主要是一棟樓,不大,但一進門就見到那艘把船梢翹到半天上的海盜船,立即精神一振。這棟樓從外面看應該有兩三層吧,但里邊就是這么一個讓海盜船囂張其勢的大廳,而且仔細一看還委屈了那艘船,它當年在北國的海天間該是如何狂放舒展。

  埃盜就是海盜,以此命名不是為了幽默。多少搶掠燒殺的壞事都干了,長長的年月間地球的很大一部分都為之而驚恐萬狀、聞風喪膽。挪威人對自己祖先的這段歷史既不感到羞愧又不感到光榮,而是誠實記述、平正展現。這種心態很令人佩服,但對我們來說卻有點陌生。

  我在三艘海盜船的前前后后反復觀看,很想更深入地領悟挪威人的心態。進門時聽他們館長說了,挪威總人口四百萬,每年到這個博物館來參觀的卻有四十萬,占了整整十分之一,他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從種種文字看,他們絲毫沒有為海盜招魂的意思,也未曾為祖先的暴行而向受害各國道歉,這種不作道德價值取向的立場是憑什么建立的呢想起美國人類學家摩爾根的一個說法。他說人類分成三個階段演進,一是蒙昧時期,二是野蠻時期,三是文明時期。此間值得我們注意的學術關節是:野蠻相對于蒙昧是一種進步,且又是文明的前身。

  你看挪威,古代也就是有人在海邊捕點魚,打點獵,采點野果,后來又學會了種植和造船,生活形態非常落后,應付不了氣候變化和人口增多。八世紀后期開始海盜活動,對被劫掠的地區和居民犯了大罪,但從遠距離看過去,客觀上又推動了航海,促進了貿易,擴大了移民,加強了交流。這便是從蒙昧走向了野蠻,又以不文明的方式為文明創造了條件。

  從博物館的展出來看,海盜的活動也不是完全一致,有的群落比較強蠻,有的群落則比較平和。而且不同的路線也有不同的重點,例如對于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以搶掠為主;而對于俄羅斯一帶,更多的是貿易;有些群落則由于挪威難以為生,到冰島、格陵蘭這樣的冰天雪地中定居去了。但即便是搶劫和貿易,也都有人在當地定居下來。

  定居是對一種文明的進入,不管開始時的身份和態度如何,遲早會受到當地文明的同化。從他們的行為規律來看,越是到富裕的地區,越是到與自己原來的生態拉開了很大差距的地區,態度越蠻橫,但正是這樣的地區,文明濃度也越高,日后對他們的同化力量也越大。因此,武力上的失敗者不久又成了文明上的戰勝者。這便是由野蠻階段向文明階段過渡的環境原因。

  與環境同時起作用的是時間。有些劣跡累累的海盜終其一生無法真正皈附文明生態,但他只要在文明的環境里定居下來,子孫們卻會變成另外一種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樣的奇跡不見得會在一個人身上集中發生,但在生命繁衍過程中卻是必然。

  這么說來,難道一切惡習都遲早能轉化成正面力量不對。

  為什么后世的戰爭狂人、獨夫民賊、法西斯分子都沒有像挪威海盜那樣完成轉化這就像說人由猿猴進化過來,為什么現在世上的猿猴不再進入這個進化過程我想正是這種深刻的區別,使現代挪威人沒有把“海盜時代”看成“罪惡時代”,沒有為祖先的惡行而羞愧,每年愿意一再地到這里來看看。

  這種深刻的區別,在于挪威海盜的出現有一種“歷史的誠實”。在極端惡劣的自然條件下無以為生,又不知道其它謀生方法,更未曾經受起碼的精神啟迪,他們就手持刀劍上了船。換言之,他們徹徹底底地站在蒙昧和野蠻的荒原上,幾乎是別無選擇地走向了惡。

  正是這種“歷史的誠實”,正是這種粗礪的單純,使他們具有最大的被救贖的可能。文明的秩序對他們來說是驀然初見,如醍醐灌頂。

  相比之下,后世的許多邪惡就失去了這種“歷史的誠實”。那些戰爭狂人、獨夫民賊、法西斯分子往往很有文化,甚至還為自己的暴行編造出一套套堂皇的理由,這就不是文明演進長途中的自然順序了,因此只能是再也變不了人的猿猴,永無療救希望的盜賊。

  這使我聯想起一件小事。這些年中國大陸文化市場上盜版猖獗,盜版最早就叫“海盜版”,因此在名稱上與挪威海盜有一些關聯。我一度曾寬心癡想,這些人的行徑也許能沖擊一下出版體制上的“蒙昧時代”,然后由“野蠻時代”進入“文明時代”吧,因此曾在報紙上對他們好言相勸,說如果及早改邪歸正,也有可能成為一個生龍活虎的出版家。但事實證明我想錯了,他們不存在挪威海盜那樣的“歷史的誠實”,而是熟知文明規范,還要連篇累牘地證明被害者是如何地該殺該盜。既然文明已經被搓捏在他們手上,他們也就不會再向文明進化了。

  與他們相反,挪威海盜不大為自己申辯,因此那個時代變得沉默和神秘,差一點讓后代茫然于它的存在。千百年來這樣的群落一定還有許多,由于無法以文字語言進入歷史,歷史也就把它們刪除了。幸好挪威海盜一個小小的習慣不經意地給歷史留下了確切的痕跡,那就是當時小王國的統治者去世時常常以船載棺來埋葬,使一些漂亮的海船埋進了沙土深層,獲得了真空保存。海盜博物館里的三條船,就是從沙土中挖出來的。因為其它材料不多,這個海盜博物館的正式名稱應該多加一個字,叫海盜船博物館。

  挖掘出來后立即引起了高層學術界的廣泛興趣,這不是獵奇,而是因為獲得了解讀歷史的一個新鮮角度。正統的歷史往往過于矯飾,而另外的角度又缺少實際材料的左證。左證一來,當然欣喜莫名。對這種興趣我非常理解,多年來我在實地踏訪中國歷史腳印時深感許多文字記載之外的鮮活歷史被人們擱置、遺忘了。當時我就想搜集草莽文化、青樓文化、乞丐文化的材料,認為那是一片特別珍貴的文化邊緣地帶。后來由于工作繁忙,抽不出時間研究這個地帶,至今還恨恨不已。

  挪威的海盜文化卻有一批學者在認真研究,陪我參觀的館長邁克爾遜EgilMikkelsen博士就是奧斯陸大學的教授,他說他周圍專門研究海盜時代的學者就有十余名。我問他最近研究的興趣點,他居然說是在研究那個時代的北歐與佛教的關系。這當然讓我興奮,問他有什么起點性的依據,他說在斯德哥爾摩郊外出土一尊佛像,據測定是海盜時代從東方運來的。另外,還在海盜船和地下發現貝類串成的項鏈,很可能是佛珠。我建議他不要對后一項研究花費太多精力,因為佛教反對殺生,一般不會用貝類來串佛珠,而在其它原始部落的遺物中,我也經常看到這種貝類項鏈。

  他又說,海盜時代與伊斯蘭教的交流,已有大量證據。

  我知道,館長先生一直著眼于宗教,是想進一步解析從野蠻走向文明的外來精神條件。

  這種研究,既屬于歷史學和考古學,更屬于人類學和哲學。

  于是,海盜這個猙獰的名詞,在這里產生了深厚而斯文的內涵。這個小小的博物館支橕起了超越人們常規思維模式的文化反差,因此很有精神力度,虎虎有生氣地屹立在海邊。

 
看過“余秋雨作品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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