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詩歌鑒賞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賞析】:
天寶十四載(755),安祿山在范陽起兵造反,第二年攻陷潼關。京師震恐,唐玄宗倉皇出逃四川,途中命其第十六子永王李璘經營長江流域。十二月下旬,永王引水師順江東下,途經九江時,三請李白出廬山,詩人應召,參加了李璘幕府。隨軍途中,寫下《永王東巡歌》十一首,這是第二首。
“三川北虜亂如麻”,三川即黃河、洛河、伊河,這里指三水流經的河南郡(包括河南黃河兩岸一帶)。北虜指安祿山叛軍。“亂如麻”喻叛軍既多且亂。叛軍到處燒殺搶掠,造成廣大三川地區人煙斷絕,千里蕭條。“四海南奔似永嘉”,歷史的驚人相似,使詩人回想起晉懷帝永嘉五年(311)時,前漢劉聰的相國劉曜,攻陷晉都洛陽,把人民推入水深火熱之中。在詩人眼里,同為胡人,同起于北方,同樣造成了天下大亂。這就從歷史高度揭示了這場災難的規模和性質,表明了鮮明的愛憎。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是本篇最精彩之筆。史載,前秦苻堅進攻東晉,領兵百萬,聲勢浩大。謝安被孝武帝任為征討大都督,卻奕棋自若,破苻堅大軍于淝水,創造了歷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詩人自比“東山再起”的謝安,抒寫自己出匡廬以佐王師之情。可以看出李白此時雄心勃勃,自負很高。前著“但用”,后書“為君”,筆勢飛動,風度瀟灑,一種豪邁的氣概、樂觀的情緒和必勝的信念躍然紙上。以“胡沙”喻叛軍,形象而深刻。叛軍之來,有如妖如魔,飛沙走石,席卷大地,遮天蔽日。既寫出它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和暗無天日的殘暴行徑,又寫出徒有聲勢的虛弱本質和為時不長的必然趨勢。“靜”字,凝煉、概括,使人想見胡沙平息后的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為君“靜胡沙”又在“談笑”之間,更見其成竹在胸,勝券在手,指揮若定,易如反掌之氣概,讀之心胸開拓,精神為之一振。
此詩的一個特色是用典精審,比擬切當。古人認為成功的用典應有三條:“易見事”、“易識事”、“易誦讀”。(宋魏慶之《詩人玉屑。用事》)詩人連用二典,皆煉意傳神,明白曉達,情境俱現,相映增輝,不愧為用典之上乘。全詩藝術構思,欲抑故揚,跌宕有致。詩人于前二句極寫叛軍之多且兇,國災民難之甚且危,目的卻在襯托后二句作者的宏圖大略。局勢寫得越嚴重,就愈見其高昂的愛國熱情和“一掃胡沙凈”的雄心;氣氛寫得越緊張,就愈見其從容鎮定地“挽狂瀾于既倒”的氣魄。這種反襯性的蓄勢之筆,增強了詩的力量。
李白的詩歌鑒賞【篇1】
【作者】:李白——《臨路歌》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
馀風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
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賞析】:
這首詩題中的“路”字,可能有誤。根據詩的內容,聯系唐代李華在《故翰林學士李君墓銘序》中說:“年六十有二不偶,賦臨終歌而卒。”則“臨路歌”的“路”字當與“終”字因形近而致誤,“臨路歌”即“臨終歌”。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打開《李太白全集》,開卷第一篇就是《大鵬賦》。這篇賦的初稿,寫于青年時代。可能受了莊子《逍遙游》中所描繪的大鵬形象的啟發,李白在賦中以大鵬自比,抒發他要使“斗轉而天動,山搖而海傾”的遠大抱負。后來李白在長安,政治上雖遭到挫折,被唐玄宗“賜金還山”,但并沒有因此志氣消沉,大鵬的形象,仍然一直激勵著他努力奮飛。他在《上李邕》詩中說:“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也是以大鵬自比的。大鵬在李白的眼里是一個帶著浪漫色彩的、非凡的英雄形象。李白常把它看作自己精神的化身。他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就真象一只大鵬正在奮飛,或正準備奮飛。但現在,他覺得自己這樣一只大鵬已經飛到不能再飛的時候了,他便要為大鵬唱一支悲壯的《臨終歌》。
歌的頭兩句是說:大鵬展翅遠舉啊,振動了四面八方;飛到半空啊,翅膀摧折,無力翱翔。兩句詩概括了李白的生平。“大鵬飛兮振八裔”,可能隱含有李白受詔入京一類事情在里面。“中天摧兮”則指他在長安受到挫折,等于飛到半空傷了翅膀。結合詩人的實際遭遇去理解,這兩句就顯得既有形象和氣魄,又不空泛。它給人的感覺,有點象項羽《垓下歌》開頭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那無限蒼涼而又感慨激昂的意味,著實震撼人心。
“馀風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激”是激蕩、激勵,意謂大鵬雖然中天摧折,但其遺風仍然可以激蕩千秋萬世。這實質是指理想雖然幻滅了,但自信他的品格和精神,仍然會給世世代代的人們以巨大的影響。扶桑,是神話傳說中的大樹,生在太陽升起的地方。古代把太陽作為君主的象征,這里“游扶桑”即指到了皇帝身邊。“掛石袂”的“石”當是“左”字之誤。嚴忌《哀時命》中有“左袪(袖)掛于扶桑”的話,李白此句在造語上可能受了嚴忌的啟發。不過,普通的人不可能游到扶桑,也不可能讓衣袖給樹高千丈的扶桑掛住。而大鵬又只應是左翅,而不是“左袂”。掛住的究竟是誰呢?在李白的意識中,大鵬和自己有時原是不分的,正因為如此,才有這樣的奇句。
“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前一句說后人得到大鵬半空夭折的消息,以此相傳。后一句用孔子泣麟的典故。傳說麒麟是一種象征祥瑞的異獸。哀公十四年,魯國獵獲一只麒麟,孔子認為麒麟出非其時而被獵獲,非常難受。但如今孔子已經死了,誰肯象他當年痛哭麒麟那樣為大鵬的夭折而流淚呢?這兩句一方面深信后人對此將無限惋惜,一方面慨嘆當今之世沒有知音,含意和杜甫總結李白一生時說的,“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夢李白》)非常相近。
《臨終歌》發之于聲是李白的長歌當哭;形之于文,可以看作李白自撰的墓志銘。李白一生,既有遠大的理想,而又非常執著于理想,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追求了一生。這首《臨終歌》讓我們看到,他在對自己一生回顧與總結的時候,流露的是對人生無比眷念和未能才盡其用的深沉惋惜。讀完此詩,掩卷而思,恍惚間會覺得詩人好象真化成了一只大鵬在九天奮飛,那渺小的樹杈,終究是掛不住它的,它將在永恒的天幕上翱翔,為后人所瞻仰。
李白的詩歌鑒賞【篇2】
【作者】:李白——《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賞析】:
這首詩是年輕的李白初離蜀地時的作品,意境明朗,語言淺近,音韻流暢。
詩從“峨眉山月”寫起,點出了遠游的時令是在秋天。“秋”字因入韻關系倒置句末。秋高氣爽,月色特明(“秋月揚明輝”)。以“秋”字又形容月色之美,信手拈來,自然入妙。月只“半輪”,使人聯想到青山吐月的優美意境。在峨眉山的東北有平羌江,即今青衣江,源出于四川蘆山縣,流至樂山縣入岷江。次句“影”指月影,“入”和“流”兩個動詞構成連動式謂語,意言月影映入江水,又隨江水流去。生活經驗告訴我們,定位觀水中月影,任憑江水怎樣流,月影卻是不動的。“月亮走,我也走”,只有觀者順流而下,才會看到“影入江水流”的妙景。所以此句不僅寫出了月映清江的美景,同時暗點秋夜行船之事。意境可謂空靈入妙。
次句境中有人,第三句中人已露面:他正連夜從清溪驛出發進入岷江,向三峽駛去。“仗劍去國,辭親遠游”的青年,乍離鄉土,對故國故人不免戀戀不舍。江行見月,如見故人。然明月畢竟不是故人,于是只能“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了。末句“思君不見下渝州”依依惜別的無限情思,可謂語短情長。
峨眉山──平羌江──清溪──渝州──三峽,詩境就這樣漸次為讀者展開了一幅千里蜀江行旅圖。除“峨眉山月”而外,詩中幾乎沒有更具體的景物描寫;除“思君”二字,也沒有更多的抒情。然而“峨眉山月”這一集中的藝術形象貫串整個詩境,成為詩情的觸媒。由它引發的意蘊相當豐富:山月與人萬里相隨,夜夜可見,使“思君不見”的感慨愈加深沉。明月可親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接,更是思友之情的象征。凡詠月處,皆抒發江行思友之情,令人陶醉。
本來,短小的絕句在表現時空變化上頗受限制,因此一般寫法是不同時超越時空,而此詩所表現的時間與空間跨度真到了馳騁自由的境地。二十八字中地名凡五見,共十二字,這在萬首唐人絕句中是僅見的。它“四句入地名者五,古今目為絕唱,殊不厭重”(王麟洲語),其原因在于:詩境中無處不滲透著詩人江行體驗和思友之情,無處不貫串著山月這一具有象征意義的藝術形象,這就把廣闊的空間和較長的時間統一起來。其次,地名的處理也富于變化。“峨眉山月”、“平羌江水”是地名副加于景物,是虛用:“發清
溪“、”向三峽“、”下渝州“則是實用,而在句中位置亦有不同。讀起來也就覺不著痕跡,妙入化工。
李白的詩歌鑒賞【篇3】
【作者】:李白——《清溪行》
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
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
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
向晚猩猩啼,空悲遠游子。
【賞析】:
這是一首情景交融的抒情詩,是天寶十二載(753)秋后李白游池州(治所在今安徽貴池)時所作。池州是皖南風景勝地,而風景名勝又大多集中在清溪和秋浦沿岸。清溪源出石臺縣,象一條玉帶,蜿蜒曲折,流經貴池城,與秋浦河匯合,出池口瀉入長江。李白游清溪寫下了好多有關清溪的詩篇。這首《清溪行》著意描寫清溪水色的清澈,寄托詩人喜清厭濁的情懷。
“清溪清我心”,詩人一開始就描寫了自己的直接感受。李白一生游覽過多少名山秀川,獨有清溪的水色給他以清心的感受,這就是清溪水色的特異之處。
接著,詩人又以襯托手法突出地表現清溪水色的清澈。新安江源出徽州,流入浙江,向以水清著稱。南朝梁沈約就曾寫過一首題為《新安江水至清淺深見底貽京邑游好》的詩:“洞徹隨深淺,皎鏡無冬春。千仞寫喬樹,百丈見游鱗。”新安江水無疑是清澈的,然而,和清溪相比又將如何呢?“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新安江那能比得上清溪這樣清澈見底呢!這樣,就以新安江水色之清襯托出清溪的更清。
然后,又運用比喻的手法來正面描寫清溪的清澈。詩人以“明鏡”比喻清溪,把兩岸的群山比作“屏風”。你看,人在岸上行走,鳥在山中穿度,倒影在清溪之中,就如:“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這樣一幅美麗的倒影,使人如身入其境。胡仔云:“《復齋漫錄》云:山谷言:”船如天上坐,人似鏡中行。‘又云:“船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沈云卿詩也。……予以云卿之詩,原于王逸少《鏡湖》詩所謂‘山陰路上行,如坐鏡中游’之句。然李太白《入青溪山》亦云:”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雖有所襲,然語益工也。“(《苕溪漁隱叢話》)
最后,詩人又創造了一個情調凄涼的清寂境界。詩人離開混濁的帝京,來到這水清如鏡的清溪畔,固然感到“清心”,可是這對于我們這位胸懷濟世之才的詩人,終不免有一種心靈上的孤寂。所以入晚時猩猩的一聲聲啼叫,在詩人聽來,仿佛是在為自己遠游他鄉而悲切,流露出詩人內心一種落寞悒郁的情緒。
李白的詩歌鑒賞【篇4】
【作者】:李白——《永王東巡歌十一首》(其十一)
試借君王玉馬鞭,指揮戎虜坐瓊筵。
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
【賞析】:
李白到永王幕府以后,躊躇滿志,以為可以一舒抱負,“奮其智能,愿為輔弼”,成為象謝安那樣叱咤風云的人物。這首詩就透露出李白的這種心情。
詩人一開始就運用浪漫的想象,象征的手法,塑造了蓋世英雄式的自我形象。“試借君王玉馬鞭”,豪邁俊逸,可謂出語驚人,比起直向永王要求軍權,又來得有詩味多了。這里超凡的豪邁,不僅表現在敢于毛遂自薦、當仁不讓的舉措上;也不僅表現在“平交諸侯”、“不屈己不干人”的落落風儀上;還表現在“試借”二字上,詩人并不稀罕權力(“玉馬鞭”)本身,不過借用一回,冀申鉛刀一割之用。
有軍權才能指揮戰爭,原是極普通的道理。一到詩人筆下,就被賦予理想的光輝,一切都化為奇妙。“指揮戎虜坐瓊筵”,就指揮戰爭的從容自信而言,詩意與“為君談笑靜胡沙”略同,但境界更奇。比較起來,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都變得平常了。能自如指揮三軍已不失為高明統帥,而這里卻能高坐瓊筵之上,于觥籌交錯之間“指揮戎虜”,贏得一場戰爭,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寫戰爭沒有一絲“火藥味”,還匪夷所思地用上“瓊”“玉”字樣,這就把戰爭浪漫化或詩化了。這又正是李白個性的自然流露。
那時不是“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局面幾乎不可收拾么?但有了這樣的英才,一切都將變得輕而易舉。“南風一掃胡塵靜”,幾乎轉瞬之間,就“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以南風掃塵來比喻戰爭,不僅形象化,而且有所取義。蓋古人認為南風是滋養萬物之風,“南風”句也就含有復興邦家之意。而永王軍當時在南方,用“南風”設譬也貼切。
當完成如此偉大的統一事業之后,又該怎樣呢?出將入相?否,那遠非李白的志向。詩人一向崇拜的人物是魯仲連,他的最高理想是功成身退。這一點詩人屢次提到,同期詩作《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御》中的“所冀旄頭滅,功成追魯連”,就是此意。
這里,詩人再一次表達了這一理想,而且以此推及永王。“西入長安到日邊”(日是皇帝的象征;而言長安在日邊),這不但意味著“談笑凱歌還”,還隱含功成弗居之意。詩人萬沒想到,永王璘廣攬人物、招募壯士是別有用心。在他那過于浪漫的心目中,永王也被理想化了。
李白第二次從政活動雖然以悲慘的失敗告終,但他燃燒著愛國熱情的詩篇卻并不因此減色。在唐絕句中,象《永王東巡歌》這樣飽含政治熱情,把干預現實和追求理想結合起來,運用浪漫主義手法創作的作品不可多得。此詩形象飛動,詞氣夸張,寫得興會淋漓,千載以下讀之,仍凜凜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