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家雜文
雜文隨筆的繁盛,是近年來堪稱 現(xiàn)象 的文化景觀。先是有以魯迅、周作人、林語堂、梁實秋等為代表的現(xiàn)代散文大師的文集刊行于世,繼而又有以當代名家為選編對象的各類 精品 、 文萃 走紅市場。下面就是小編給大家精心整理的中國名家雜文,希望對大家有用。
中國名家雜文1:重三感舊
——一九三三年憶光緒朝末豐之余
我想贊美幾句一些過去的人,這恐怕并不是“骸骨的迷戀”。
所謂過去的人,是指光緒末年的所謂“新黨”,民國初年,就叫他們“老新黨”。甲午戰(zhàn)敗,他們自以為覺悟了,于是要“維新”,便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也看《學算筆談》,看《化學鑒原》;還要學英文,學日文,硬著舌頭,怪聲怪氣的朗誦著,對人毫無愧色,那目的是要看“洋書”,看洋書的緣故是要給中國圖“富強”,現(xiàn)在的舊書攤上,還偶有“富強叢書”出現(xiàn),就如目下的“描寫字典”“基本英語”一樣,正是那時應運而生的東西。連八股出身的張之洞,他托繆荃孫代做的《書目答問》也竭力添進各種譯本去,可見這“維新”風潮之烈了。
然而現(xiàn)在是別一種現(xiàn)象了。有些新青年,境遇正和“老新黨”相反,八股毒是絲毫沒有染過的,出身又是學校,也并非國學的專家,但是,學起篆字來了,填起詞來了,勸人看《莊子》《文選》了,信封也有自刻的印板了,新詩也寫成方塊了,除掉做新詩的嗜好之外,簡直就如光緒初年的雅人一樣,所不同者,缺少辮子和有時穿穿洋服而已。近來有一句常談,是“舊瓶不能裝新酒”。這其實是不確的。舊瓶可以裝新酒,新瓶也可以裝舊酒,倘若不信,將一瓶五加皮和一瓶白蘭地互換起來試試看,五加皮裝在白蘭地瓶子里,也還是五加皮。這一種簡單的試驗,不但明示著“五更調(diào)”“攢十字”的格調(diào),也可以放進新的內(nèi)容去,且又證實了新式青年的軀殼里,大可以埋伏下“桐城謬種”或“選學妖孽”的嘍羅。
“老新黨”們的見識雖然淺陋,但是有一個目的:圖富強。所以他們堅決,切實;學洋話雖然怪聲怪氣,但是有一個目的:求富強之術。所以他們認真,熱心。待到排滿學說播布開來,許多人就成為革命黨了,還是因為要給中國圖富強,而以為此事必自排滿始。
排滿久已成功,五四早經(jīng)過去,于是篆字,詞,《莊子》,《文選》,古式信封,方塊新詩,現(xiàn)在是我們又有了新的企圖,要以“古雅”立足于天地之間了。假使真能立足,那倒是給“生存競爭”添一條新例的。
中國名家雜文2:蛇與莊稼
哲學家杜國庠同志在世的時候,每當談到事物間的復雜聯(lián)系,總喜歡講這么一個故事:幾十年前,潮汕地區(qū)有過一 次“八二風災”,那實際上是一次大規(guī)模的海嘯,在暴風雨中海水倒灌上了陸地,帶咸味的洪水把許多村落都給淹沒了,災區(qū)居民死亡數(shù)字異常巨大。至今年老的人回憶起來仍有余痛。
災禍過后,好些地區(qū)田園總是收成不好,即使風調(diào)雨順也不見起色,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后來有些老農(nóng)想出了一種奇怪的辦法,他們托人到外地去買了一批蛇回來,把它們放生到田間去,那一造,果然獲得了豐盛的收成。許多人都不明白其中道理。最后還是老農(nóng)把秘密說破了。原來:巨大的洪水把田野和坡地淹沒的時候,深藏在洞里的蛇都給淹死了。而田鼠,卻比較會竄出來游水向樹木上、高山上逃命,因此,水災過后,田鼠由于失去了蛇這種天敵,繁殖得異常迅速,這樣,田園就由于鼠患的過度嚴重而歉收了。老農(nóng)買蛇放到田里,又重新建立了蛇對田鼠的制約關系,這樣,田園就又得到好收成了。事物間的復雜聯(lián)系往往就是這樣,所以,簡單看問題是最誤事的。
杜老談這個故事有好幾次,我每次傾聽的時候,卻總是有一種新鮮感。就是在他逝世以后,每逢見到一些在彼此關系上比較錯綜復雜的事情,仍禁不住想起這個故事來。
在自然界中,這一類的事情真如“恒河沙數(shù)”,“簡單聯(lián)系”的事情我們一眼就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復雜聯(lián)系”的事情,不是深入探討,就沒法揭開謎底了。而當這一類事情的秘密已經(jīng)被人和盤托出的時候,我們乍聽起來就會覺得奇特、奧妙、有趣,其實它們本身原也很平常,不過是在因果關系上錯綜一些罷了。達爾文講過,在英國好些地方,看哪個村落的貓多少,就可以知道那里的苜蓿長得怎樣,因為苜蓿需要蜜蜂來做蟲媒,而園里田鼠太多的時候,蜜蜂的活動效率就會降低;但是當養(yǎng)貓多的時候,田鼠就不可能太猖獗,因此貓的多少竟和苜蓿的收獲豐歉構成了關系。這事情的道理,和杜老講的那個故事是異曲同工的。
假如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單純的,沒有什么復雜的連鎖關系,那么要認識萬事萬物就像打一個噴嚏那么容易了。天上下雨,地面就濕;太陽出來,東西就容易曬干;火可以燒東西;水可以滅火……。這樣的事情還不好懂嗎?但是世界上的事物,除了簡單聯(lián)系的之外,還有更多是復雜聯(lián)系的,這就不是那么容易一目了然了。最近各地大辦畜牧業(yè),我聽到,有些公社,母豬一律留種。原以為這樣做,養(yǎng)豬事業(yè)一定可以迅速發(fā)展了,但誰知不然,“母豬一律留種”的公社反不如“母豬選擇留種”的公社養(yǎng)豬成績好,因為前一種公社,雖然繁殖的小豬很多,但是因為病弱的小豬比例很大,成活率小,而病豬又容易把疫病傳染給健壯的豬。這樣一來,養(yǎng)豬的成績就落后于“母豬選擇留種”、生下來的小豬只只健壯的公社了。像這一類的事情,對于思想比較簡單的人,真像是當頭棒喝。
高明的棋手,走這一步棋的時候,就預先想到下幾步棋各種各樣的可能,不只是一種可能,而是有多種變化的可能,因此著著提防,設法堵死那些不利的可能性,并使某一有利的可能性發(fā)展為必然性。因此這樣的棋手,下起棋來,有時一著棋就要考慮很長的時間。但正因為頭腦縝密和考慮周全的緣故,這才使他們成其為卓越的棋手。
越能夠掌握事物間復雜聯(lián)系的規(guī)律的,做起事情來就越順當,“太意外”、“想不到”之類的事情也就越少。因為客觀事物本身,原就是復雜聯(lián)系著的。
正因為世界上存在著把蛇放到田里,莊稼竟然獲得豐收;“逢母必留”,養(yǎng)豬事業(yè)反而比較落后這一類的事情,說明“博學切問,所以廣知”、“孤莫孤于自恃”這一類道理的寶貴。
說明人要實事求是地掌握事物的變化,不僅要努力掌握前人的科學經(jīng)驗,努力從實踐中補充新知;而且,尤其重要的,是要調(diào)查研究,要傾聽群眾的話。那種以為“萬物皆備于我”,把群眾的話當做耳邊風的人,是沒有不吃虧的。因為他們實際上連最起碼的常識也沒有。
中國名家雜文3:讓我們傾聽
我讀心理學博士方向課程的時候,書寫作業(yè),其中有一篇是研究“傾聽”。剛開始我想,這還不容易啊,人有兩耳,只要不是先天失聰,落草就能聽見動靜。夜半時分,人睡著了,眼睛閉著,耳輪沒有開關,一有月落烏啼,人就猛然驚醒,想不傾聽都做不到。再者,我做內(nèi)科醫(yī)生多年,每天都要無數(shù)次地聽病人傾倒?jié)M腔苦水,鼓膜都起繭子了。所以,傾聽對我應不是問題。
查了資料,認真思考,才知差距多多。在“傾聽”這門功課上,許多人不及格。如果談話的人沒有我們的學識高,我們就會虛與委蛇地聽。如果談話的人冗長繁瑣,我們就會不客氣地打斷敘述。如果談話的人言不及義,我們會明顯地露出厭倦的神色。如果談話的人缺少真知灼見,我們會諷刺挖苦,令他難堪……凡此種種,我都無數(shù)次地表演過,至今一想起來,無地自容。
世上的人,天然就掌握了傾聽藝術的人,可說風毛麟角。
不信,咱們來做一個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