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散文優(yōu)秀文章
巴金在他前后約二十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他寫了20多部中、長篇小說,80多篇短篇小說,以及大量的散文隨筆。今天小編就為大家整理了巴金散文,希望對你有用!
巴金散文篇1:做大哥的人
我的大哥生來相貌清秀,自小就很聰慧,在家里得到父母的寵愛,在書房里又得到教書先生的稱贊。看見他的人都說他日后會有很大的成就。母親也很滿意這樣一個“寧馨兒”。
他在愛的環(huán)境里逐漸長成。我們回到成都以后,他過著一位被寵愛的少爺?shù)纳睢P梁ジ锩那跋ΑH鍘е鴥蓚€鏢客回到成都。大哥便跟鏢客學習武藝。父親對他抱著很大的希望,想使他做一個“文武全才”的人。
每天早晨天還沒有大亮,大哥便起來,穿一身短打,在大廳上或者天井里練習打拳使刀。他從兩個鏢客那里學到了他們的全套本領(lǐng)。我常常看見他在春天的黃昏舞動兩把短刀。兩道白光連接成了一根柔軟的絲帶,蛛網(wǎng)一般地掩蓋住他的身子,像一顆大的白珠子在地上滾動。他那靈活的舞刀的姿態(tài)甚至博得了嚴厲的祖父的贊美,還不說那些胞姐、堂姐和表姐們。
他后來進了中學。在學校里他是一個成績優(yōu)良的學生,四年課程修滿畢業(yè)的時候他又名列第一。他得到畢業(yè)文憑歸來的那一天,姐姐們聚在他的房里,為他的光輝的前程慶祝。他們有一個歡樂的聚會。大哥當時對化學很感興趣,希望畢業(yè)以后再到上海或者北京的有名的大學里去念書,將來還想到德國去留學。他的腦子里裝滿了美麗的幻想。
然而不到幾天,他的幻想就被父親打破了,非常殘酷地打破了。因為父親給他訂了婚,叫他娶妻。
這件事情他也許早猜到一點點,但是他料不到父親就這么快地給他安排好了一切。在婚姻問題上父親并不體貼他,新來的繼母更不會知道他的心事。
他本來有一個中意的姑娘,他和她中間似乎發(fā)生了一種舊式的若有若無的愛情。那個姑娘是我的一個表姐,我們都喜歡她,都希望他能夠同她結(jié)婚。然而父親卻給他另外選了一個張家姑娘。
父親選擇的方法也很奇怪。當時給大哥做媒的人有好幾個,父親認為可以考慮的有兩家。父親不能夠決定這兩個姑娘中間究竟哪一個更適宜做他的媳婦,因為兩家的門第相等,請來做媒的人的情面又是同樣地大。后來父親就把兩家的姓寫在兩方小紅紙塊上面,揉成了兩個紙團,捏在手里,到祖宗的神主面前誠心禱告了一番,然后隨意拈起了一個紙團。父親拈了一個“張”字,而另外一個毛家的姑娘就這樣地被淘汰了。(據(jù)說母親在時曾經(jīng)向表姐的母親提過親事,而姑母卻以“自己已經(jīng)受夠了親上加親的苦,不愿意讓女兒再來受一次”這理由拒絕了,這是三哥后來告訴我的。拈鬮的結(jié)果我卻親眼看見。)
大哥對這門親事并沒有反抗,其實他也不懂得反抗。我不知道他向父親提過他的升學的志愿沒有,但是我可以斷定他不會向父親說起他那若有若無的愛情。
于是嫂嫂進門來了。祖父和父親因為大哥的結(jié)婚在家里演戲慶祝。結(jié)婚的儀式自然不簡單。大哥自己也在演戲,他一連演了三天的戲。在這些日子里他被人寶愛著像一個寶貝;被人玩弄著像一個傀儡。他似乎有一點點快樂,又有一點點興奮。
他結(jié)了婚,祖父有了孫媳,父親有了媳婦,我們有了嫂嫂,別的許多人也有了短時間的笑樂。但是他自己也并非一無所得。他得了一個體貼他的溫柔的姑娘。她年輕,她讀過書,她會做詩,她會畫畫。他滿意了,在短時期中他享受了以前所不曾夢想到的種種樂趣。在短時期中他忘記了他的前程,忘記了升學的志愿。他陶醉在這個少女的溫柔的撫愛里。他的臉上常帶笑容,他整天躲在房里陪伴他的新娘。
他這樣幸福地過了兩三個月。一個晚上父親把他喚到面前吩咐道:“你現(xiàn)在接了親,房里添出許多用錢的地方;可是我這兩年來入不敷出,又沒有多余的錢給你們用,我只好替你找個事情混混時間,你們的零用錢也可以多一點。”
父親含著眼淚溫和地說下去。他唯唯地應著,沒有說一句不同意的話。可是回到房里他卻倒在床上傷心地哭了一場。他知道一切都完結(jié)了!
一個還沒有滿二十歲的青年就這樣地走進了社會。他沒有一點處世的經(jīng)驗,好像劃了一只獨木舟駛進了大海,不用說狂風大浪在等著他。
在這些時候他忍受著一切,他沒有反抗,他也不知道反抗。
月薪是二十四元。為了這二十四個銀元的月薪他就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然而災禍還不曾到止境。一年以后父親突然死去,把我們這一房的生活的擔子放到他的肩上。他上面有一位繼母,下面有幾個弟弟妹妹。
他埋葬了父親以后就平靜地挑起這個擔子來。他勉強學著上了年紀的人那樣來處理一切。我們一房人的生活費用自然是由祖父供給的。(父親的死引起了我們大家庭第一次的分家,我們這一房除了父親自己購置的四十畝田外,還從祖父那里分到了兩百畝田。)他用不著在這方面操心。然而其他各房的仇視、攻擊、陷害和暗斗卻使他難于應付。他永遠平靜地忍受了—切,不管這仇視、攻擊、陷害和暗斗愈來愈厲害。他只有一個辦法:處處讓步來換取暫時的平靜生活。
后來他的第一個兒子出世了。祖父第一次看見了重孫,自然非常高興。大哥也感到了莫大的快樂。兒子是他的親骨血,他可以好好地教養(yǎng)他,在他的兒子的身上實現(xiàn)他那被斷送了的前程。
他的兒子一天一天長大起來,是一個非常聰明可愛的孩子,得到了我們大家的喜愛。
接著五四運動發(fā)生了。我們都受到了新思潮的洗禮。他買了好些新書報回家。我們(我們?nèi)苄趾腿康牧悖偌由弦粋€香表哥)都貪婪地讀著一切新的書報,接受新的思想。然而他的見解卻比較溫和。他贊成劉半農(nóng)的“作揖主義”和托爾斯泰的“無抵抗主義”。他把這種理論跟我們大家庭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結(jié)合起來。
他一方面信服新的理論,一方面依舊順應舊的環(huán)境生活下去。順應環(huán)境的結(jié)果,就使他逐漸變成了一個有兩重人格的人。在舊社會,舊家庭里他是一位暮氣十足的少爺;在他同我們一塊兒談話的時候,他又是一個新青年了,這種生活方式是我和三哥所不能夠了解的,我們因此常常責備他。我們不但責備他,而且時常在家里做一些帶反抗性的舉動,給他招來祖父的更多的責備和各房的更多的攻擊與陷害。
巴金散文篇2:靜寂的園子
沒有聽見房東家的狗的聲音。現(xiàn)在園子里非常靜。那棵不知名的五瓣的白色小花仍然寂寞地開著。陽光照在松枝和盆中的花樹上,給那些綠葉涂上金黃色。天是晴朗的,我不用抬起眼睛就知道頭上是晴空萬里。
忽然我聽見洋鐵瓦溝上有鈴子響聲,抬起頭,看見兩只松鼠正從瓦上溜下來,這兩只小生物在松枝上互相追逐取樂。它們的絨線球似的大尾巴,它們的可愛的小黑眼睛,它們頸項上的小鈴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索性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窗外。但是它們跑了兩三轉(zhuǎn),又從藤蘿架回到屋瓦上,一瞬間就消失了,依舊把這個靜寂的園子留給我。
我剛剛埋下頭,又聽見小鳥的叫聲。我再看,桂樹枝上立著一只青灰色的白頭小鳥,昂起頭得意地歌唱。屋頂?shù)碾姛艟€上,還有一對麻雀在吱吱喳喳地講話。
我不了解這樣的語言。但是我在鳥聲里聽出了一種安閑的快樂。它們要告訴我的一定是它們的喜悅的感情。可惜我不能回答它們。我把手一揮,它們就飛走了。我的話不能使它們留住,它們留給我一個園子的靜寂。不過我知道它們過一陣又會回來的。
現(xiàn)在我覺得我是這個園子里唯一的生物了。我坐在書桌前俯下頭寫字,沒有一點聲音來打擾我。我正可以把整個心放在紙上。但是我漸漸地煩躁起來。這靜寂像一只手慢慢地挨近我的咽喉。我感到呼吸不暢快了。這是不自然的靜寂。這是一種災禍的預兆,就像暴雨到來前那種沉悶靜止的空氣一樣。
我似乎在等待什么東西。我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我不能夠靜下心來。我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東西。我在等待空襲警報;或者我在等待房東家的狗吠聲,這就是說,預行警報已經(jīng)解除,不會有空襲警報響起來,我用不著準備聽見凄厲的汽笛聲(空襲警報)就鎖門出去。近半月來晴天有警報差不多成了常例。
可是我的等待并沒有結(jié)果。小鳥回來后又走了;松鼠們也來過一次,但又追逐地跑上屋頂,我不知道它們消失在什么地方。從我看不見的正面樓房屋頂上送過來一陣的烏鴉叫。這些小生物不知道人間的事情,它們不會帶給我什么信息。
我寫到上面的一段,空襲警報就響了。我的等待果然沒有落空。這時我覺得空氣在動了。我聽見巷外大街上汽車的叫聲。我又聽見飛機的發(fā)動機聲,這大概是民航機飛出去躲警報。有時我們的驅(qū)逐機也會在這種時候排隊飛出,等著攻擊敵機。我不能再寫了,便拿了一本書鎖上園門,匆匆地走到外面去。
在城門口經(jīng)過一陣可怕的擁擠后,我終于到了郊外。在那里耽擱了兩個多鐘頭,和幾個朋友在一起,還在草地上吃了他們帶出去的午餐。警報解除后,我回來,打開鎖,推開園門,迎面撲來的仍然是一個園子的靜寂。
我回到房間,回到書桌前面,打開玻璃窗,在繼續(xù)執(zhí)筆前還看看窗外。樹上,地上,滿個園子都是陽光。墻角一叢觀音竹微微地在飄動它們的尖葉。一只大蒼蠅帶著嗡嗡聲從開著的窗飛進房來,在我的頭上盤旋。一兩只烏鴉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叫。一只黃色小蝴蝶在白色小花間飛舞。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在對面屋瓦上響起來,又是那兩只松鼠從高墻沿著洋鐵滴水管溜下來。它們跑到那個支持松樹的木架上,又跑到架子腳邊有假山的水池的石欄桿下,在那里追逐了一回,又沿著木架跑上松枝,隱在松葉后面了。松葉動起來,桂樹的小枝也動了,一只綠色小鳥剛剛歇在那上面。
狗的聲音還是聽不見。我向右側(cè)著身子去看那條沒有陽光的窄小過道。房東家的小門緊緊地閉著。這些時候那里就沒有一點聲音。大概這家人大清早就到城外躲警報去了,現(xiàn)在還不曾回來。他們回來恐怕在太陽落坡的時候。那條肥壯的黃狗一定也跟著他們“疏散”了,否則會有狗抓門的聲音送進我的耳里來。
我又坐在窗前寫了這許多字。還是只有烏鴉和小鳥的叫聲陪伴我。蒼蠅的嗡嗡聲早已寂滅了。現(xiàn)在在屋角又響起了老鼠啃東西的聲音。都是響一回又靜一回的,在這個受著轟炸威脅的城市里我感到了寂寞。
然而像一把刀要劃破萬里晴空似的,嘹亮的機聲突然響起來。這是我們自己的飛機。聲音多么雄壯,它掃除了這個園子的靜寂。我要放下筆到庭院中去看天空,看那些背負著金色陽光在藍空里閃耀的灰色大蜻蜒。那是多么美麗的景象。
1940年10月11日在昆明
巴金散文篇3:懷念蕭珊
今天是蕭珊逝世的六周年紀念日。六年前的光景還非常鮮明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那一天我從火葬場回到家中,一切都是亂糟糟的,過了兩三天我漸漸地安靜下來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想寫一篇紀念她的文章。在五十年前我就有了這樣一種習慣:有感情無處傾吐時我經(jīng)常求助于紙筆。可是一九七二年八月里那幾天,我每天坐三四個小時望著面前攤開的稿紙,卻寫不出一句話。我痛苦地想,難道給關(guān)了幾年的“牛棚”,真的就變成“牛”了?頭上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思想好像凍結(jié)了一樣。我索性放下筆,什么也不寫了。
六年過去了。林彪、“__”及其爪牙們的確把我搞得很“狼狽”,但我還是活下來了,而且偏偏活得比較健康,腦子也并不糊涂,有時還可以寫一兩篇文章。最近我經(jīng)常去火葬場,參加老朋友們的骨灰安放儀式。在大廳里,我想起許多事情。同樣地奏著哀樂,我的思想?yún)s從擠滿了人的大廳轉(zhuǎn)到只有二、三十個人的中廳里去了,我們正在用哭聲向蕭珊的遺體告別。我記起了《家》里面覺新說過的一句話:“好像玨死了,也是一個不祥的鬼。”四十七年前我寫這句話的時候,怎么想得到我是在寫自己!我沒有流眼淚,可是我覺得有無數(shù)鋒利的指甲在搔我的心。我站在死者遺體旁邊,望著那張慘白色的臉,那兩片咽下千言萬語的嘴唇,我咬緊牙齒,在心里喚著死者的名字。我想,我比她大十三歲,為什么不讓我先死?我想,這是多不公平!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她也給關(guān)進“牛棚”,掛上“牛鬼蛇神”的小紙牌,還掃過馬路。究竟為什么?理由很簡單,她是我的妻子。她患了病,得不到治療,也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想盡辦法一直到逝世前三個星期,靠開后門她才住進醫(yī)院。但是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腸癌變成了肝癌。
她不想死,她要活,她愿意改造思想,她愿意看到社會主義建成。這個愿望總不能說是癡心妄想吧。她本來可以活下去,倘使她不是“黑老K”的“臭婆娘”。一句話,是我連累了她,是我害了她。
在我靠邊的幾年中間,我所受到的精神折磨她也同樣受到。但是我并未挨過打,她卻挨了“北京來的紅衛(wèi)兵”的銅頭皮帶,留在她左眼上的黑圈好幾天后才褪盡。她挨打只是為了保護我,她看見那些年輕人深夜闖進來,害怕他們把我揪走,便溜出大門,到對面派出所去,請民警同志出來干預。
那里只有一個人值班,不敢管。當著民警的面,她被他們用銅頭皮帶狠狠抽了一下,給押了回來,同我一起關(guān)在馬桶間里。
她不僅分擔了我的痛苦,還給了我不少的安慰和鼓勵。在“四害”橫行的時候,我在原單位(中國作家協(xié)會上海分會)
給人當作“罪人”和“賊民”看待,日子十分難過,有時到晚上九、十點鐘才能回家。我進了門看到她的面容,滿腦子的烏云都消散了。我有什么委屈、牢騷,都可以向她盡情傾吐。有一個時期我和她每晚臨睡前要服兩粒眠爾通才能夠閉眼,可是天剛剛發(fā)白就都醒了。我喚她,她也喚我。我訴苦般地說:“日子難過啊!”她也用同樣的聲音回答:“日子難過啊!”但是她馬上加一句:“要堅持下去。”或者再加一句:
“堅持就是勝利。”我說“日子難過”,因為在那一段時間里,我每天在“牛棚”里面勞動、學習、寫交代、寫檢查、寫思想?yún)R報。任何人都可以責罵我、教訓我、指揮我。從外地到“作協(xié)分會”來串聯(lián)的人可以隨意點名叫我出去“示眾”,還要自報罪行。上下班不限時間,由管理“牛棚”的“監(jiān)督組”隨意決定。任何人都可以闖進我家里來,高興拿什么就拿走什么。這個時候大規(guī)模的群眾性批斗和電視批斗大會還沒有開始,但已經(jīng)越來越逼近了。
她說“日子難過”,因為她給兩次揪到機關(guān),靠邊勞動,后來也常常參加陪斗。在淮海中路“大批判專欄”上張貼著批判我的罪行的大字報,我一家人的名字都給寫出來“示眾”,不用說“臭婆娘”的大名占著顯著的地位。這些文字像蟲子一樣咬痛她的心。她讓上海戲劇學院“狂妄派”學生突然襲擊、揪到“作協(xié)分會”去的時候,在我家大門上還貼了一張揭露她的所謂罪行的大字報。幸好當天夜里我兒子把它撕毀。否則這一張大字報就會要了她的命!
人們的白眼,人們的冷嘲熱罵蠶蝕著她的身心。我看出來她的健康逐漸遭到損害。表面上的平靜是虛假的。內(nèi)心的痛苦像一鍋煮沸的水,她怎么能遮蓋住!怎樣能使它平靜!她不斷地給我安慰,對我表示信任,替我感到不平。然而她看到我的問題一天天地變得嚴重,上面對我的壓力一天天地增加,她又非常擔心。有時同我一起上班或者下班,走進巨鹿路口,快到“作協(xié)分會”,或者走進南湖路口,快到我們家,她總是抬不起頭。我理解她,同情她,也非常擔心她經(jīng)受不起沉重的打擊。我記得有一天到了平常下班的時間,我們沒有受到留難,回到家里她比較高興,到廚房去燒菜。我翻看當天的報紙,在第三版上看到當時做了“作協(xié)分會”的“頭頭”的兩個工人作家寫的文章《徹底揭露巴金的反革命真面》。真是當頭一棒!我看了兩三行,連忙把報紙藏起來,我害怕讓她看見。她端著燒好的菜出來,臉上還帶笑容,吃飯時她有說有笑。飯后她要看報,我企圖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別處。但是沒有用,她找到了報紙。她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
這一夜她再沒有講話,早早地進了房間。我后來發(fā)現(xiàn)她躺在床上小聲哭著。一個安靜的夜晚給破壞了。今天回想當時的情景,她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還在我的眼前。我多么愿意讓她的淚痕消失,笑容在她憔悴的臉上重現(xiàn),即使減少我?guī)啄甑纳鼇頁Q取我們家庭生活中一個寧靜的夜晚,我也心甘情愿!
二
我聽周信芳同志的媳婦說,周的夫人在逝世前經(jīng)常被打手們拉出去當作皮球推來推去,打得遍體鱗傷。有人勸她躲開,她說:“我躲開,他們就要這樣對付周先生了。”蕭珊并未受到這種新式體罰。可是她在精神上給別人當皮球打來打去。她也有這樣的想法:她多受一點精神折磨,可以減輕對我的壓力。其實這是她一片癡心,結(jié)果只苦了她自己。我看見她一天天地憔悴下去,我看見她的生命之火逐漸熄滅,我多么痛心。我勸她,我安慰她,我想拉住她,一點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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