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雜文《文學家的造就》
冰心雜文不僅清詞麗句隨處可摘,而且全文都寫得非常精粹。冰心善于采擷文學語言中的精華,將那些精練、生動、準確、新鮮的語言,編織到作品中,使冰心的雜文具有詩一樣美的語言。小編為大家整理了關于冰心的雜文《文學家的造就》,希望大家喜歡。
《文學家的造就》
文學家在人群里,好比朗耀的星辰,明麗的花草,神幻的圖畫,微妙的音樂。這空洞洞的世界,要他們來點綴,要他們來描寫。這干燥的空氣,要他們來調和。這機械的生活,要他們來慰藉。他們是人群的需要!
假如人群中不產生出若干的文學家,我們可以斷定我們的生活,是沒有趣味的。我們的感情,是不能融合的。我們的前途,是得不著光明的。然而人群中的確已產生出若干的文學家,零零落落的點綴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看:人類對于他們,是怎樣的驚慕,贊美,崇拜!
“天才!天才!”“得天獨厚”“異才天賦”,我們往往將這等的名詞,加在他們身上。現在呢?這等迷信的話,已經過去了。我們對于文學的天才,只有同情的崇拜,沒有神秘的崇拜;我們只信天才是在生理心理兩方面,比較的適合于他的藝術;并不是所謂“文曲下凡”等等鄙俚的說法。
然而是否人人都可以成為文學家這也是一個疑問。
細細的研究起來,這文學家的造就,原因很復雜,關系也很長遠,不是一兩句話可以包皮皮括過來的。現在姑且以文學家的本身作根據地,縱剖面是遺傳,橫剖面是環境,怎樣的遺傳和怎樣的環境,是容易造就出文學家的,我們大概可以臚舉如下:
(一)文學家的父母——稍遠些可以說祖先——要有些近于文學的嗜好。這并不是說小說家的父母,也一定要是小說家,詩人的父母,也一定要是詩人——要是這樣,這文學家竟成世襲的,門閥的,還有什么造就可言?——只要他們有些近于文學性質的嗜好,如喜歡花木,禽鳥,音樂,圖畫,有綿密沉遠的心胸,純正高尚的信仰,或是他們的思想,很帶有詩情畫意的。這樣,他們的子女,成為文學家,就比較的容易些。這就是所謂“得天獨厚”、“異才天賦”了。
(二)文學家要生在氣候適宜,山川秀美,或是雄壯的地方。文學家的作品,和他生長的地方,有密切的關系,——如同小說家的小說,詩家的詩,戲劇家的戲劇,都濃厚的含著本地風光——他文學的特質,有時可以完全由地理造成。這樣,文學家要是生在適宜的地方,受了無形中的陶冶融鑄,可以使他的出品,特別的溫柔敦厚,或是豪壯悱惻。與他人的人格和藝術的價值,是很有關系的。
(三)文學家要生在中流社會的家庭——就是不貧不富的家庭??唆斉萏亟?krepotkin)說:“物質的欲望,既然已經滿足了,藝術的欲望,自然要涌激而出。”自然生在富豪之家,有時奪于豪侈祿利,酒食征逐,他的理智,都被禁錮遮蔽住了,不容易有機會去發揮他的天才。但是生在貧寒家里,又須忙于謀求生計,不能受完美的教育。即或是他的文學,已經有了根基,假如他一日不做小說,一日不編戲劇,就一日沒有飯吃,這樣,他的作品,只是倉猝急就,以糊口為目的,不是以貢獻藝術為目的,結果必至愈趨愈下。俄國文豪朵斯退益夫斯奇(dostoyevsky)曾說過:“我固然是不如屠格涅夫(turgener)(也是俄國的文豪,和他同時的),然而并不是我真不如他,我何嘗不愿意精心結撰,和他爭勝……無奈貧乏逼我,不得不急求完工得錢,結果我的作品,就一天劣似一天。”又有尼司璧(e nesbit)做的兩首詩的斷句,如下。——全詩見《社會主義的歌謠與抒情詩》(ballads&lyrics of socialism)——(照錄《少年中國》譯語)
那手民現在就等著我的稿
我連下星期的酬金都到了手,
但是我若不做便一文都沒有,
上帝呵叫我如何做?
我不會再做了,
咳,上帝,使一家嗷嗷的,
全靠著我一支筆,
偏生我又一行都不能寫,
這也像是神圣的愛么?
于此可知以文學為職業的人的景況,是如何的艱苦,于他的藝術上,是如何的受虧損。雖然是說窮愁之詞易工,然而主觀的窮愁,易陷于抑郁牢騷,不能得性情之正。雖可以博得讀者的眼淚和同情,究竟不是促進文學的一種工具。所以最適宜于產生文學家的家庭,就是中流社會的家庭。既然不必顧慮到衣食謀求到生計,一面他自己可以受完全的教育。他的著作,是“須其自來,不以力構”的,自然就比較的濃厚活潑了。
此外家庭里的空氣,也很有關系。文學家生在清靜和美的家庭,他的腦筋永遠是溫美平淡的,不至于受什么重大的激刺擾亂,使他的心思有所偏倚。自然在他的藝術上,要添上多少的“真”和“美”。
(四)文學家要多讀古今中外屬于文學的作品。這就是造成文學家的第一步了,他既有了偏于文學的嗜好,也必須多讀屬于文學的作品。讀得愈多,機局愈精熟,材料愈方便,思想愈活潑。久而久之,必能獨辟蹊徑,自成一家。——以蠶蛾作比喻,在它成繭的時候,整天里沙沙的只顧食葉,時候到了,身體透明了,便將幾十天內所食的葉子,牽成有條不亂的長絲,也將它自己隱在里面,好比雛形的文學家,讀破萬卷,心中光明透徹,將百家之說,融化成有系統的思想,也將他自己濡浸在里面,然而他是不能永久拘囚在里面的;也要和蠶蛾一般,白衣如雪,咬破繭絲,飛了出去。我們可以看假如蠶兒當初不肯食葉,不但以后不能抽絲,不能作繭,不能成蛾,而且要立刻僵死的。所以即或是個人有偏于文學的嗜好,若不肯多研究屬于文學的書籍,他的思想終久是要破產,終久不能勉強造成一個文學家。
(五)文學家要常和自然界接近。自然的美,是普遍的,是永久的,在文學的材料上,要占極重要的位置的。文學家要迎合他,聯絡他,利用他,請他臨降在自己的思想中,溶化在自己的文字里。若只花花綠綠的堆字疊句,便變成呆板笨滯,無神彩,無生氣的文字。這種和自然界隔絕的文字,我們決不能承認它是文學。因此文學家要常和自然靜對,也常以樂器畫具等等怡情淑性的物品,作他的伴侶。這樣,他的作品里,便滿含著可愛的天籟人籟。
(六)文學家要多研究哲學社會學。我們現在承認文學是可以立身的,然而此外至少要專攻一兩種的學問,作他文學的輔助,——按理說,文學家要會描寫各種人的生活,他自己也是要“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的,然而這不過是“通”。若認真的去研究各種學問,然后取來應用于文學,事實上是絕對做不到的。——文學是要取材于人生的;要描寫人生,就必須深知人的生活,也必須研究人的生活的意義,做他著作的標準。照此看去,哲學和社會學便是文學家在文學以外,所應攻讀的功課。
(七)文學家要少和社會有紛侈的交際。文學家的生活,無妨稍偏于靜,不必常常征逐于熱鬧場中,紛擾他的腦筋——若考察社會的情形,不是交際,自然又當別論——務要置身于第三者位置,然后以冷靜的腦筋,精確的眼力,去觀察他,描寫他,批評他。對于各方面既都是客觀的態度和根據,便好似明鏡一般,表里瑩澈,照進去和反映出來的,都是明鑒毫發。否則太接近了,自己也有份;“當局者渾”,腦筋不免昏亂,眼光不免蒙蔽,心思不免偏倚,便不能盡情的描寫批評,也不敢盡情的描寫批評了。
(八)文學家要多作旅行的工夫。這條是和以上的二,四,五諸條都有關系的。天下的美景,不能都萃在一個地方。天下的名人,也不能都生在一個地方。文學的資料也不能都取用于一個地方。文學家因此便須多做旅行的工夫了??幢樘煜碌拿谰埃槐樘煜碌拿耍^察遍天下的民情風俗,他的文學的資料,便日新月異,取之無盡,用之不竭。而且于他的思想,學問,經驗,也更有極大的裨益的。以上幾條,以我看去,似乎可算是造成文學家最普通的徑路,如同中學校里的普通課程一般。至于憂郁性,或是樂天性,或是他一生的境遇,都和文學極有關系;但是范圍太廣——參閱古今中外各文學家的歷史,是個個不同的——難以細說,只得從略了。我想的時候,寫的時候,對于自己所說的,都有無限的猶豫,無限的懷疑。但是猶豫、懷疑終究是沒有結果的。姑且武斷著說了,歡迎閱者的批駁。
冰心的文學評價:
“我讀冰心詩,最大的失望便是襲受了女流作家之短,而幾無女流作家之長。我從《繁星》與《春水》里認識的冰心女士,是一位冰冷到零度以下的詩人。
《繁星》《春水》這種體裁,在詩園里面,終歸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這樣也許是最容易做的,把捉到一個似是而非的詩意,選幾個美麗的字句調度一番,便成一首,旬積月聚便成一集。這是一種最易偷懶的詩體,一種最不該流為風尚的詩體。
冰心女士是一個散文作家,小說作家,不適于詩;《繁星·春水》不值得仿效而流為時尚。” (梁實秋)
在這里,我們覺得冰心女士所謂“人世間只有同情和愛憐,人世間只有互助和匡扶,”——這樣的“理想的人世間”,就指的文藝元素之一的“微笑”;所謂的“人生的虛無”就指“苦難的現實”,就意味著所謂的“淚珠”。而且她明白的說:我要謳歌“理想的”,我不愿描畫“現實”賺取人們的“淚珠”。(茅盾)
“有你在,燈亮著。
一代代的青年讀到冰心的書,懂得了愛:愛星星、愛大海、愛祖國,愛一切美好的事物。我希望年輕人都讀一點冰心的書,都有一顆真誠的愛心。”(巴金)
“一顆善良美麗的星辰隕落了,而她的光芒,將永遠留在幾代人的心里……”(魏巍)
“記得那年冰心老人去世的時候,我在夜里趕到了北京醫院,向老人作最后的告別,她的女兒拿出一個筆記本讓我簽個名。我非常尊敬老人的為人,喜愛她的作品。她是一個有風骨的人,同時又是一個有愛心,有感情的人。”(溫家寶)
“冰心文學作品中所體現的寬廣人性是它的生命力,雖然作品數量很少,而且沒有長篇,但冰心那富有聲音的作品,以及對人性的一種側面的仔細的洞察,就像《小桔燈》一樣,賦予我們以溫暖心房的光芒。”([日本]萩野修二)
“二十世紀中國杰出的文學大師,忠誠的愛國主義者,著名的社會活動家,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