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閟宮原文及鑒賞(2)
閟宮譯文
宮廟深閉真是靜謐,殿堂闊大結構緊密。名聲赫赫圣母姜嫄,她的德性端正專一。上帝給她特別福澤,痛苦災害沒有經歷。懷胎滿月而不延遲,于是生出始祖后稷。上帝賜他許多福氣。降下糜子谷子種稑,還有豆麥各種谷米。蔭庇普天之下邦國,讓那人民學習農藝。種下谷子糜子滿野,種下水稻黑秬遍地。擁有天下這片沃土,將那大禹余緒承繼。
后稷那位后代嫡孫,正是我們先君太王。他遷居到岐山山陽,從此開始翦滅殷商。發展及至文王武王,來將太王傳統發揚。接受天命實行征伐,殷郊牧野擺開戰場。不要分心不要犯錯,上帝監督保你吉祥。治服敵方殷商軍隊,能夠完成大功一項。于是成王說道:“叔父,您諸子中擇立其長,封于魯地快快前往,要去努力擴土開疆,作為周室藩輔屏障。”
因此命其號為魯公,封為諸侯王畿之東。賜他大片山川田地,并把小國作為附庸。他是周公后代嫡孫,他是莊公之子僖公。載著龍旗前去祭祀,六韁柔軟手中輕控。春秋兩祭都不懈怠,獻享祀祖一心莊重。上帝在天輝煌英明,始祖后稷偉大光榮。神位前供赤色全牛,敬請前來吃喝享用,降下吉祥幸福重重。這位偉大先祖周公,讓你享福大有神通。
秋天祭祀命名為嘗,夏天給牛設置欄杠。雄牛色白小牛色紅,獻祭酒尊碰擊鏘鏘。燒烤小豬熬煮肉湯,盛入籩豆裝滿大房。萬舞規模浩浩蕩蕩,孝孫總有吉慶禎祥。讓你熾盛而又興旺,讓你長壽無災無恙。保衛王朝東方國土,魯國實為諸侯之長。山不缺損也不崩潰,水不震激也不動蕩。有上中下三壽比并,猶如巍峨峰巒山岡。
魯公戰車有一千乘,矛飾紅纓弓扎綠繩,兩矛兩弓以備交鋒。魯公步兵有三萬人,頭盔鑲貝紅線綴縫,眾多軍隊一層一層。戎族狄族我將痛擊,楚國徐國我將嚴懲,沒人膽敢與我抗衡。
讓你興旺而又熾盛,讓你長壽富貴同在。白發變黃背有魚紋,壽命都能長如泰岱。讓你康健而又強壯,讓你高壽年至耆艾。過了萬歲再加千歲,活到高壽不受損害。
泰山真是高大森嚴,魯國視為境內天險。擁有兩山龜山蒙山,疆土直到東方極邊。延伸已接海畔附庸,淮夷都來盟會謁見。他們無不相率服從,這是魯侯功業所建。
據有兩山那鳧那繹,撫定徐戎舊居之地。延伸直到海邊小邦,要將淮夷蠻貊治理。那些南方蠻夷之族,他們無不聽命服氣。沒人敢不唯唯諾諾,順從魯侯豈敢叛逆。
上天賜給魯公洪福,讓他高壽保衛魯域。常許二地又有居處,恢復周公原有疆宇。魯侯設宴讓人歡喜,既有賢妻又有老母。協調眾士與卿大夫,國家遂能保有其土。已經獲得許多福祉,白發變黃乳齒再出。
徂徠山上青松郁郁,新甫山上翠柏蔥蔥。將它截斷將它砍斫,丈量尺寸留下待用。松木方椽又粗又大,寢殿寬敞氣勢恢宏,新修廟堂光彩融融。大夫奚斯寫成此詩,篇幅漫長蘊涵甚豐,此心此意萬民順從。
閟宮鑒賞
此詩以魯僖公作閟宮為索材,廣泛歌頌僖公的文治武功,表達詩人希望魯國恢復其在周初時尊長地位的強烈愿望。
閟宮,亦即詩中提到的“新廟”,是列祖列宗所在之處,也是國家的重要場所。《左傳·成公二年》:“祀,國之大事也。”祭祀固然各國都有,但在極為注重禮制的周王朝,諸侯國由于地位不同,宗廟祭祀都有一定的區別,不能和周王室相同,否則,就是僭越。然而魯國卻是一個例外,《禮記·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為有勛勞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禮也。”這是魯人引為自豪的。詩中所敘祭祀,則正指此事。詩一、二、三章敘述了周的發生、發展、壯大以及魯國的建立,并不是純粹介紹民族歷史,贊美所有先祖的功德,而是突出兩位受祀的祖先后稷和周公,以說明祭祀他們的原因。至于詩中提到的其他人,則只是陪襯而已。后稷是周民族的初祖,為姜嫄所生,其出生有一些神話色彩,《大雅·生民》記載較為詳細。詩寫到這些是因為姜嫄有端正的德性,但主要的卻是體現后稷的不凡與神異,和《生民》詩的用意一致。后稷的發展農業,固是上天賜之百福,更和他個人受命于天分不開。以下敘述太王、文王、武王,重點在于滅商,太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而文王、武王“纘太王之緒”,“敦商之旅,克咸厥功”,發展線索極為清楚。關于周公功績,詩中沒有明載,但“(成)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大啟爾宇,為周室輔。”分明見出周公于建周有大功勞。《史記·魯周公世家》載:“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宮,已殺紂,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以夾輔武王,釁社,告紂罪于天及殷民。”周公在滅殷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他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雖位極人臣,卻不能和天子并提,故詩人用比較隱晦的方法突出了周公的功績。第三章末詩人寫道:“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又說:“周公皇祖。”詩意就豁然明朗了。“周公皇祖”之“皇祖”,鄭玄以為伯禽,朱熹謂為群公,皆誤。明指周公,倒文以協韻耳。
建國之初,魯國是諸侯中第一等大國,土地之大,實力之強,在諸侯中罕有所匹,故伯禽時,曾有過赫赫武功,《史記·魯周公世家》:“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興反。于是伯禽率師伐之于肹,作《肹誓》,……遂平徐戎,定魯。”在定魯的過程中當還有許多武功,但載籍殘缺,事已不傳,只能是想像了。伯禽治魯,更重文治,頗略武功,所以魯積弱凌夷,到僖公時代,由于內憂外患,在諸侯中的威信日益下降,連僖公本人也只能靠齊國的勢力返回魯國。不過,僖公即位之后,確也做了一些事情,除禮制上恢復祭后稷、周公以天子之禮外,也頻繁地參加諸侯盟會,對外用兵,以逐漸提高和恢復其應有的威望,僅以《春秋》經傳來看,公元前656年(僖公四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候、鄭伯、許男、曹伯侵蔡,伐楚;公元前647年(僖公十三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于咸,淮夷病杞故;公元前644年(僖公十六年):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邢侯、曹伯于淮。而《泮水》詩中更有“在泮獻功”之事。詩人對此都進行謳歌,敘述魯公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戎狄是膺”是北部邊境平安,不受侵擾,“荊舒是懲”則指僖公從齊侯伐楚之事。“泰山巖巖”以下,寫魯國疆域廣大,淮夷、徐宅、蠻貊、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因為此時魯國對淮夷用兵最多,成績最大,故詩人一再言之。大致魯國在以后的發展中,初封的土地或有損失,而此時又有所收復,故詩曰:“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從全詩看,詩人著重從祭祀和武事兩方面反映出魯國光復舊業的成就,而又統一在僖公新修的閟宮上,閟宮之祭本是周王室對魯國的特殊禮遇,同時詩人又認為魯國的種種成功也來自那些受祀先祖在天之靈的庇佑,這樣,詩的末章又描寫作廟情況,和“閟宮有恤”前后呼應,使全詩成為一個完整的結構。
《閟官》是《詩經》三百篇中最長的一篇,全詩分十章(《毛詩》原分八章,朱熹《詩集傳》分九章),三章章十七句,一章章十六句,一章章九句,三章章八句,二章章十句,共一百二十句。各章之間,意義相互連貫,前后敘述僖公作廟,并以奚斯作頌結束全詩。中間寫祖先功德、僖公祀祖、僖公武功及家人群臣情況,同時穿插了對僖公福壽的反覆祝頌,而其中六個“俾爾”句型分置三處,使本來恢宏的氣勢更起伏跌蕩,如錢江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在語言方面,極鋪張揚厲之能事,敘事細密,寫秋嘗則“秋而載嘗,夏而楅衡。白牡騂剛,犧尊將將,毛炰胾羹,籩豆大房”,各種祭品,各種容器,一一陳列,以顯出其規模之盛大。寫魯公軍旅則“公車千乘,朱英綠縢,二矛重弓。公徒三萬,貝胄朱綅,烝徒增增。”威武的戎裝,精良的武器,體現軍隊無堅不摧的士氣。此外,“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徂來之松,新甫之柏”等以繁密的語言組成排比整齊的句子,也為增加詩歌氣勢起到推助作用。方玉潤《詩經原始》中指出該詩對于漢代辭賦的影響,他說:“蓋詩中變格,早開西漢揚(雄)、(司)馬(相如)先聲,固知其非全無關系也。”這是很有眼力的。但是,在詩中詩人表達的是周公后裔們對于僖公光復舊物所產生的共鳴,是對于再現過去輝煌的向往,這是一個衰落宗族特定時期的真實感情,作為魯國詩人代表的作者抒發了這種感情,它既是充沛的又是復雜的,只有長篇巨制才能容納得下,只有細致的描寫和深透的論說才能盡情傾吐。《文心雕龍》曰:“詩人篇什,為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這就是《閟宮》和揚、馬辭賦的本質區別,也是方氏未曾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