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原文及翻譯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定風波翻譯
三月七日,在沙湖道上趕上了下雨。雨具先前被帶走了,同行的人都覺得很狼狽,只有我不這么覺得。過了一會兒天晴了,就創作了這首詞。
不用注意那穿林打葉的雨聲,不妨一邊吟詠長嘯著,一邊悠然地行走。竹杖和草鞋輕捷得勝過騎馬,有什么可怕的?一身蓑衣任憑風吹雨打,照樣過我的一生。
春風微涼,將我的酒意吹醒,寒意初上,山頭初晴的斜陽卻應時相迎。回頭望一眼走過來遇到風雨的地方,回去吧,對我來說,既無所謂風雨,也無所謂天晴。
定風波注釋
1.定風波:詞牌名。
2.沙湖: 在今湖北黃岡東南三十里。蘇軾被貶黃州后,準備在沙湖買田終老。
3.已而:不久,過一會兒。
4.已而:過了一會兒。
5.穿林打葉聲:指大雨點透過樹林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6.吟嘯:吟詠長嘯。
7.芒鞋:草鞋。
8.一蓑煙雨任平生:披著蓑衣在風雨里過一輩子也處之泰然。一蓑(suō):蓑衣,用棕制成的雨披。
9.料峭:微寒的樣子。
10.斜照:偏西的陽光。
11.向來:方才。
12.蕭瑟:風吹雨落的聲音。
13.也無風雨也無晴:風雨天氣和晴朗天氣是一樣的,沒有差別。
定風波創作背景
這首記事抒懷之詞作于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春,當時是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為黃州(今湖北黃岡)團練副使的第三個春天。詞人與朋友春日出游,風雨忽至,朋友深感狼狽,詞人卻毫不在乎,泰然處之,吟詠自若,緩步而行。
定風波賞析
此詞為醉歸遇雨抒懷之作。詞人借雨中瀟灑徐行之舉動,表現了雖處逆境屢遭挫折而不畏懼不頹喪的倔強性格和曠達胸懷。全詞即景生情,語言詼諧。
首句”莫聽穿林打葉聲”,只“莫聽”二字便見性情。雨點穿林打葉,發出聲響,是客觀存在,說“莫聽”,就有外物不足懷之意。“何妨吟嘯且徐行”,是前一句的延伸。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呼應小序“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又引出下文“誰怕”即不怕來。徐行而又吟嘯,是加倍寫:“何妨”二字逗出一點俏皮,更增加挑戰色彩。首兩句是全篇主腦,以下詞情都是從此生發“竹杖芒鞋輕勝馬”。先說竹杖芒鞋與馬。前者是步行所用,屬于閑人的。作者在兩年后離開黃州量移汝州,途經廬山,有《初入廬山》詩云:“芒鞋青竹杖,自掛百錢游;可怪深山里,人人識故侯。”用到竹杖芒鞋,即他所謂“我是世間閑客此閑行”(《南歌子》)者。而馬,則是官員或忙人的坐騎,即俗所謂“行人路上馬蹄忙”者。兩者都從“行”字引出,因而具有可比性。前者勝過后者的道理,用一個“輕”字點明,耐人咀嚼。竹杖芒鞋誠然是輕的,輕巧,輕便,然而在雨中行路用它,拖泥帶水的,比起騎馬的便捷來又差遠了。那么,這“輕”字必然另有含義,分明是有“無官一身輕”的意思。因為封建士大夫總有這么一項信條,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蘇軾因反對新法,于元豐二年被人從他的詩中尋章摘句,硬說成是“謗訕朝政及中外臣僚”,于知湖州任上逮捕送御史臺獄;羈押四月余,得免一死,謫任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元豐三年到黃州后,答李之儀書云:“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被人推搡漫罵,不識得他是個官,卻以為這是可喜事《初入廬山》詩的“可怪深山里,人人識故侯”,則是從另一面表達同樣的意思。這種心理是奇特的,也可見他對于做官表示厭煩與畏懼。“官”的對面是“隱”,由此引出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來,是這條思路的自然發展。
關于“一蓑煙雨任平生”,流行有這樣一種解釋:“披著蓑衣在風雨里過輩子,也處之泰然。(這表示能夠頂得住辛苦的生活)”(胡云翼《宋詞選》)從積極處體會詞意,但似乎沒有真正觸及蘇軾思想的實際。這里的“一蓑煙雨”,不是寫眼前景,而是說的心中事。此時“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了,已無蓑衣可披。“煙雨”也不是寫的沙湖道中雨,乃是江湖上煙波浩渺、風片雨絲的景象。蘇軾是想著退隱于江湖。他寫這首《定風波》三月,到九月作《臨江仙》詞,又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馀生”之句,使得負責管束他的黃州知州徐君猷聽到后大吃一驚,以為這個罪官逃走了(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二);結合答李之儀書中所述的“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而自覺可喜,他的這一種心事,在黃州的頭兩三年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白出來用語雖或不同,卻可以彼此互證。再看看別人對“一蓑”的用法,如陸游《題繡川驛》的“會買一蓑來釣雨”,和《舟過小孤有感》的“商略人生為何事,一蓑從此入空蒙”,儼然是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馀生”那幾句的翻版。陸游也是個宦途不得志的詩人,以放翁詩證東坡詞,則“一蓑煙雨任平生”之為歸隱的含義,也是可以了然的。蘇軾對于張志和的《漁父》詞“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極為稱賞,恨其曲調不傳,曾改寫為《浣溪沙》入歌(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江湖上的“斜風細雨”既令他如此向往,路上遭遇的幾點雨自然就不覺得什么了。
下片到“山頭斜照卻相迎”三句,是寫實,不須作過深的詮解;不過說“斜相迎”,也透露著喜悅的情緒。詞序說:“已而遂晴,故作此。”七個字閑閑寫下卻是點睛之筆。沒有這個“已而遂晴”,這首詞他是不一定要寫的。寫晴,仍牽帶著原先的風雨。他對于這一路上的雨而復晴,引出了感觸。這就是接下去的幾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蕭瑟,風雨聲。“夜雨何時聽蕭瑟”,是蘇軾的名句。天已晴了,回顧來程中所經風雨,自有一番感觸。自然界陰晴圓缺的循環,早已慣見,毋用懷疑;宦途中風雨的襲來,卻很難料定何時能有轉圜必定有雨過天晴的遭際。既然如此,則如黃庭堅所說的,“病人多夢醫,囚人多夢赦”(《謫居黔南十首》),遭受風吹雨打的人那是要望晴的吧,蘇軾于此想得更深,他說無風雨最好。無風雨,則盼晴、喜晴的心事也不需有了,這便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真諦。那么要到得政治上“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境界,是“歸去”。這個詞匯從陶淵明的“歸去來兮”取來,照應上文“一蓑煙雨任平生”。在江湖上,即使是煙雨迷蒙,也比宦途的風雨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