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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散文欣賞篇1:松堂游記
出發的前夜,忽然雷雨大作。枕上頗為悵悵,難道天公這么不做美嗎!第二天清早,一看卻是個大晴天。上了車,一路樹木帶著宿雨,綠得發亮,地下只有一些水塘,沒有一點塵土,行人也不多。又靜,又干凈。
想著到還早呢,過了紅山頭不遠,車卻停下了。兩扇大紅門緊閉著,門額是國立清華大學西山牧場。拍了一會門,沒人出來,我們正在沒奈何,一個過路的孩子說這門上了鎖,得走旁門。旁門上掛著牌子,“內有惡犬”。小時候最怕狗,有點趑趄。門里有人出來,保護著進去,一面吆喝著汪汪的群犬,一面只是說,“不礙不礙”。
過了兩道小門,真是豁然開朗,別有天地。一眼先是亭亭直上,又剛健又婀娜的白皮松。白皮松不算奇,多得好,你擠著我我擠著你也不算奇,疏得好,要像住宅的院子里,四角上各來上一棵,疏不是?誰愛看?這兒就是院子大得好,就是四方八面都來得好。中間便是松堂,原是一座石亭子改造的,這座亭子高大軒敞,對得起那四圍的松樹,大理石柱,大理石欄干,都還好好的,白,滑,冷。由皮松沒有多少影子,堂中明窗凈幾,坐下來清清楚楚覺得自己真太小,在這樣高的屋頂下。樹影子少,可不熱,廊下端詳那些松樹靈秀的姿態,潔白的皮膚,隱隱的一絲兒涼意便襲上心頭。
堂后一座假山,石頭并不好,堆疊得還不算傻瓜。里頭藏著個小洞,有神龕,石桌,石凳之類。可是外邊看,不仔細看不出。得費點心去發現。假山上滿可以爬過去,不頂容易,也不頂難。后山有座無梁殿,紅墻,各色琉璃磚瓦,屋脊上三個瓶子,太陽里古艷照人。殿在半山,巋然獨立,有俯視八極氣象。天壇的無梁殿太小,南京靈谷寺的太黯淡,又都在平地上。山上還殘留著些舊碉堡,是乾隆打金川時在西山練健銳云梯營用的,在陰雨天或斜陽中看最有味。又有座白玉石牌坊,和碧云寺塔院前那一座一般,不知怎樣,前年春天倒下了,看著怪不好過的。
可惜我們來的還不是時候,晚飯后在廊下黑暗里等月亮,月亮老不上,我們什么都談,又賭背詩詞,有時也沉默一會兒。黑暗也有黑暗的好處,松樹的長影子陰森森的有點像鬼物拿土。但是這么看的話,松堂的院子還差得遠,白皮松也太秀氣,我想起郭沫若君《夜步十里松原》那首詩,那才夠陰森森的味兒--而且得獨自一個人。好了,月亮上來了,卻又讓云遮去了一半,老遠的躲在樹縫里,像個鄉下姑娘,羞答答的。從前人說:“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真有點兒!云越來越厚,由他罷,懶得去管了。可是想,若是一個秋夜,刮點西風也好。雖不是真松樹,但那奔騰澎湃的“濤”聲也該得聽吧。
西風自然是不會來的。臨睡時,我們在堂中點上了兩三支洋蠟。怯怯的焰子讓大屋頂壓著,喘不出氣來。我們隔著燭光彼此相看,也像蒙著一層煙霧。外面是連天漫地一片黑,海似的。只有遠近幾聲犬吠,教我們知道還在人間世里。
好的散文欣賞篇2:蒙自雜記
我在蒙自住過五個月,我的家也在那里住過兩個月。我現在常常想起這個地方,特別是在人事繁忙的時候。
蒙自小得好,人少得好。看慣了大城的人,見了蒙自的城圈兒會覺得像玩具似的,正像坐慣了普通火車的人,乍踏上個碧石小火車,會覺得像玩具似的一樣。但是住下來,就漸漸覺得有意思。城里只有一條大街,不消幾趟就走熟了。書店,文具店,點心店,電筒店,差不多閉了眼可以找到門兒。城外的名勝去處,南湖,湖里的崧島,軍山,三山公園,一下午便可走遍,怪省力的。不論城里城外,在路上走,有時候會看不見一個人。整個兒天地仿佛是自己的;自我擴展到無窮遠,無窮大。這教我想起了臺州和白馬湖,在那兩處住的時候,也有這種靜味。
大街上有一家賣糖粥的,帶著賣煎粑粑。桌子凳子乃至碗匙等都很干凈,又便宜,我們聯大師生照顧的特別多。掌柜是個四川人,姓雷,白發蒼蒼的。他臉上常掛著微笑,卻并不是巴結顧客的樣兒。他愛點古玩什么的,每張桌子上,竹器瓷器占著一半兒;糖粥和粑粑便擺在這些桌子上吃。他家里還藏著些“精品”,高興的時候,會特地去拿來請顧客賞玩一番。老頭兒有個老伴兒,帶一個伙計,就這么活著,倒也自得其樂。我們管這個鋪子叫“雷稀飯”,管那掌柜的也叫這名兒;他的人緣兒是很好的。
城里最可注意的是人家的門對兒。這里許多門對兒都切合著人家的姓。別地方固然也有這么辦的,但沒有這里的多。散步的時候邊看邊猜,倒很有意思。但是最多的是抗戰的門對兒。昆明也有,不過按比例說,怕不及蒙自的多;多了,就造成一種氛圍氣,叫在街上走的人不忘記這個時代的這個國家。這似乎也算利用舊形式宣傳抗戰建國,是值得鼓勵的。眼前舊歷年就到了,這種抗戰春聯,大可提倡一下。
蒙自的正式宣傳工作,除黨部的標語外,教育局的努力,也值得記載。他們將一座舊戲臺改為演講臺,又每天張貼油印的廣播消息。這都是有益民眾的。他們的經費不多,能夠逐步做去,是很有希望的。他們又幫忙北大的學生辦了一所民眾夜校。報名的非常踴躍,但因為教師和座位的關系,只收了二百人。夜校辦了兩三個月,學生頗認真,成績相當可觀。那時蒙自的聯大要搬到昆明來,便只得停了。教育局長向我表示很可惜;看他的態度,他說的是真心話。蒙自的民眾相當的樂意接受宣傳。聯大的學生曾經來過一次滅蠅運動。四五月間蒙自蒼蠅真多。有一位朋友在街上笑了一下,一張口便飛進一個去。滅蠅運動之后,街上許多食物鋪子,備了冷布罩子,雖然簡陋,不能不說是進步。鋪子的人常和我們說,“這是你們來了之后才有的呀。”可見他們是很虛心的。
蒙自有個火把節,四鄉是在陰歷六月二十四晚上,城里是二十五晚上。那晚上城里人家都在門口燒著蘆稈或樹枝,一處處一堆堆熊熊的火光,圍著些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孩子們手里更提著爛布浸油的火球兒晃來晃去的,跳著叫著,冷靜的城頓然熱鬧起來。這火是光,是熱,是力量,是青年。四鄉地方空闊,都用一棵棵小樹燒;想象著一片茫茫的大黑暗里涌起一團團的熱火,光景夠雄偉的。四鄉那些夷人,該更享受這個節,他們該更熱烈的跳著叫著罷。這也許是個拔除節,但暗示著生活力的偉大,是個有意義的風俗;在這抗戰時期,需要鼓舞精神的時期,它的意義更是深厚。
南湖在冬春兩季水很少,有一半簡直干得不剩一點二滴兒。但到了夏季,漲得溶溶滟滟的,真是返老還童一般。湖堤上種了成行的由加利樹;高而直的干子,不差什么也有“參天”之勢。細而長的葉子,像慣于拂水的垂楊,我一站到堤上禁不住想到北平的十剎海。再加上崧島那一帶田田的荷葉,亭亭的荷花,更像十剎海了。崧島是個好地方,但我看還不如三山公園曲折幽靜。這里只有三個小土堆兒。幾個樸素小亭兒。可是回旋起伏,樹木掩映,這兒那兒更點綴著一些石桌石墩之類;看上去也罷,走起來也罷,都讓人有點余味可以咀嚼似的。這不能不感謝那位李崧軍長。南湖上的路都是他的軍士筑的,崧島和軍山也是他重新修整的;而這個小小的公園,更見出他的匠心。這一帶他寫的匾額很多。他自然不是書家,不過筆勢瘦硬,頗有些英氣。
聯大租借了海關和東方匯理銀行舊址,是蒙自最好的地方。海關里高大的由加利樹,和一片軟軟的綠草是主要的調子,進了門不但心胸一寬,而且周身覺得潤潤的。樹頭上好些白鷺,和北平太廟里的“灰鶴”是一類,北方叫做“老等”。那潔白的羽毛,那伶俐的姿態,耐人看,一清早看尤好。在一個角落里有一條灌木林的甬道,夜里月光從葉縫里篩下來,該是頂有趣的。另一個角落長著些芒果樹和木瓜樹,可惜太陽力量不夠,果實結得不肥,但沾著點熱帶味,也叫人高興。銀行里花多,遍地的顏色,隨時都有,不寂寞。最艷麗的要數葉子花。花是濁濃的紫,脈絡分明活像葉,一叢叢的,一片片的,真是“濃得化不開”。花開的時候真久。我們四月里去,它就開了,八月里走,它還沒謝呢。
1939年2月5-6日作
好的散文欣賞篇3:重慶一瞥
重慶的大,我這兩年才知道。從前只知重慶是一個島,而島似乎總大不到哪兒去的。兩年前聽得一個朋友談起,才知道不然。他一向也沒有把重慶放在心上。但抗戰前二年走進夔門一看,重慶簡直跟上海差不多;那時他確實吃了一驚。我去年七月到重慶時,這一驚倒是幸而免了。卻是,住了一禮拜,跑的地方不算少,并且帶了地圖在手里,而離開的時候,重慶在我心上還是一座丈八金身,摸不著頭腦。重慶到底好大,我現在還是說不出。
從前許多人,連一些四川人在內,都說重慶熱鬧,俗氣,我一向信為定論。然而不盡然。熱鬧,不錯,這兩年更其是的;俗氣,可并不然。我在南岸一座山頭上住了幾天。朋友家有一個小廊子,和重慶市面對面兒。清早江上霧濛濛的,霧中隱約著重慶市的影子。重慶市南北夠狹的,東西卻夠長的,展開來像一幅扇面上淡墨輕描的山水畫。霧漸漸消了,輪廓漸漸顯了,扇上面著了顏色,但也只淡淡兒的,而且陰天晴天差不了多少似的。一般所說的俗陋的洋房,隔了一衣帶水卻出落得這般素雅,誰知道!再說在市內,傍晚的時候我跟朋友在棗子嵐埡,觀音巖一帶散步,電燈亮了,上上下下,一片一片的是星的海,光是海。一盞燈一個眼睛,傳遞著密語,像旁邊沒有一個人。沒有人,還哪兒來的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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