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 離太遠最近的樹
有沒有離太陽最近的事物呢?下面請欣賞小編帶來的畢淑敏的《離太遠最近的樹》。
《離太遠最近的樹》原文:
30年前,我在西藏阿里當兵。
這是世界的第三級,平均海拔5000米,冰峰林立,雪原寥寂。、不知是神靈的佑護還是大自然的疏忽,在荒漠的褶皺里,有時會不可思議地生存著一片紅柳叢。它們有著鐵一樣銹紅的技干,風羽般紛披的碎葉,偶爾會開出穗樣細密的花,對著高原的酷熱和缺氧微笑。這高原的精靈,是離太陽最近的綠樹,百年才能長成小小的一蓬。在藏區(qū)巡回醫(yī)療,我騎馬穿行于略帶蒼藍色調的紅柳叢中,竟以為它必與雪域永在。
一天,司務長布置任務——全體打柴去!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高原之上,哪里有柴?!
原來是驅車上百公里,把紅柳挖出來,當柴火燒。
我大驚,說紅柳挖了,高原上僅有的樹不就絕了嗎?
司務長回答,你要吃飯,對不對?飯要燒熟,對不對?燒熟要用柴火,對不對?柴火就是紅柳,對不對?
我說,紅柳不是柴火,它是活的,它有生命。做飯可以用汽油,可以用焦炭,為什么要用高原上唯一的綠色!
司務長說,拉一車汽油上山,路上就要耗掉兩車汽油。焦灰炭運上來,一斤的價錢等于六斤白面。紅柳是不要錢的,你算算這個賬吧!
挖紅柳的隊伍,帶著鐵锨、鎬頭和斧,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紅柳通常都是長在沙丘上的。一座結實的沙丘頂上,昂然立著一株紅柳。它的根像巨大的章魚的無數(shù)腳爪,纏附到沙丘逶迤的邊緣。
我很奇怪,紅柳為什么不找個背風的地方貓著呢?生存中也好少些艱辛。老兵說,你本末倒置了,不是紅柳在沙丘上,是因為這了這紅柳,才固住了流沙。隨著紅柳漸漸長大,流沙被固住的越來越多,最后便聚成了一座沙山。紅柳的根有多廣,那沙山就有多大。
啊,紅柳如同冰山。露在沙上的部分只有十分之一,偉大的力量埋在地下。
紅柳的枝葉算不得好柴薪,真正頑強的是紅柳強大的根系,它們與沙子粘結得如同鋼筋混凝土。一旦燃燒起來,持續(xù)而穩(wěn)定地吐出熊熊的熱量,好像把千萬年來,從太陽那里索得的光芒,壓縮后爆裂也來。金紅的火焰中,每一塊紅柳根,都彌久地維持著盤根錯節(jié)的形狀,好像傲然不屈的英魂。
把紅柳根從沙丘中掘出,蓄含著很可怕的工作量。紅柳與土地生死相依,人們要先費幾天的時間,將大半個沙山掏凈。這樣,紅柳就技椏遒勁地騰越在曠野之上,好似一副鏤空的恐龍骨架。這里需請來最的氣力的男子漢,用利斧,將這活著的巨型根雕與大地最后的聯(lián)系一一斬斷。整個紅柳叢就訇然倒下了。
一年年過去,易挖的紅柳絕跡了,只剩那些最古老的樹靈了。
掏挖沙山的工期越來越長,最健碩有力的小伙子,也折不斷紅柳蒼老的手臂了。于是人們想出了高技術的法子——用炸藥!
只需在紅柳根部,挖一條深深的巷子,用架子把火藥放進去,人伏得遠遠的,將長長的藥捻點燃。深遠的寂靜之后,只聽轟的一聲,再幽深的樹怪,也尸骸散地了。
我們餐風宿露。今年可以看到去年被掘走紅柳的沙丘,好像眼球摘除術的傷員,依然大睜著空洞的眼瞼,怒向蒼穹。全這觸目驚心的景象不會持續(xù)太久,待到第三年,那沙丘已煙消云散,好像此地從來不曾生存過什么千年古木,不曾堆聚過億萬顆沙礫。
聽最近到過阿里的人講,紅柳林早已掘凈燒光,連根須都煙消灰滅了。
有時深夜,我會突然想起那些高原上的原住民,它們的魂魄,如今棲息在何處云端?會想到那些曾經(jīng)被固住的黃沙,是否已飄灑在世界各處?從屋子頂上揚起的塵沙,能常會飛得十分遙遠。
有關畢淑敏《離太陽最近的樹》讀后感推薦:
讀畢淑敏《離太陽最近的樹》,第一次約略知道西藏阿里“早已掘凈燒光,連根須都煙消灰滅了”的紅柳林。
她在那里當兵時,有一天司務長布置任務,叫全體打柴去——挖紅柳當柴火燒。司務長說,“拉一車汽油上山,路上就要耗掉兩車汽油。焦炭運上來,一斤的價錢等于六斤白面。紅柳是不要錢的”。
司務長的成本意識還很不錯的,似乎紅柳不是自己身上的事,這不是強盜邏輯嗎?這是阿里的事、國家的事,更是人類的事啊。你為了自己今天燒飯不要錢,阿里人、全人類子子孫孫要賠上無窮無盡的錢吶!也許期滿了,你走人,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而阿里人走得了嗎?人,能走得了嗎?走得出阿里,不還是宇宙中的一員。條塊分割、部門保護、地區(qū)保護,總是嚴重制約著我們整體工作的開展。
不可否認,司務長也是為生活所迫,為大家著想,要燒飯吃。但好心也能辦成壞事,不能辦成壞事呀,更不能因為沒有起碼的常識與見識,做了壞事還自以為功。我們的司法部門在處理“長”們的類似問題的時候,顯然也有好心地辦壞事的時候,有意無意去遷就還要冠冕堂皇地說是“情有可原”。
司務長在軍屆到底什么級別,我不知道,就因為是“長”,所以可以布置任務,而且因為是“布置”的任務,所以“全體”都得去執(zhí)行且完成嗎?在中國,民主進程滯后,為頭為長的都多少有些說話權,實際上是話語霸權、指揮權。“長官制”要是失去了民主監(jiān)督,類似“紅柳”的災難就不能幸免。有多少人只注重為官一任任內的事,許多項目在當時的確很能顯示某些官員的政績,可是也不乏事后根本就是浪費的,甚至還給當?shù)厝藥砹藶碾y深重的后遺癥。
她也曾反對過司務長的做法,不過還是沒有能夠阻止住。是自己太孤單,還是自己也底氣不足?中國缺乏振臂一呼的闖將,更缺乏應者云集的民眾。不知者不為罪,在真理面前我們知者絕不能示弱,孟子說“知而不爭,不可為忠;爭而不得,不可為強”。人類歷史的進步,少不了仁人志士“爭得”“為強”來推波助瀾。如果自我寬心,反正執(zhí)行任務、落實工作是全體行動,挖柳的隊伍“浩浩蕩蕩”,那么這種“不得”其實也不只是示弱,更是明知故犯的罪過呀。
她抗拒的理由是“它是活的,是生命”,無可否認生命是要尊重,就是現(xiàn)在還是有人做不到。史懷哲領諾貝爾獎時呼吁,反對“將所有的生物分為有價值的與沒有價值的、高等的與低等的”,反對“評判生物當中何者較有普遍妥當性所根據(jù)的標準,是以人類對于生物親疏遠近的觀感為出發(fā)點”。而不是生命的呢,難道我們就可以袖手旁觀,甚至傷害得問心無愧嗎?
看到“司務長”,我又想到了另一位“長”——住持王圓箓。現(xiàn)在,我們更多的人是從余秋雨《道士塔》知道,道士王圓箓是敦煌悲劇中“錯步上前的小丑”;而畢淑敏并不曾交代司務長的真實姓名。是她怕得罪了自己當年的長官,還是出于個人感情的尊重?如果說一個知名作家在傳達這樣一些信息的時候,都是如此半遮半掩、感情用事,那么,我們這個社會還奢談什么文化良知?輿論監(jiān)督還奢談什么深廣度、透明度?綜合治理還奢談什么硬拳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