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詩詞賞析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賞析
首聯(lián)“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描繪出詩人端凝莊重的性格。首句一語雙關,因“珍重芳姿”而致白晝掩門,既寫詩人珍惜白海棠,又寫詩人珍重自我,刻畫出封建時代貴族少女的矜持心理。詩人用“手甕”盛水親自澆灌白海棠,亦是愛惜花兒,珍重自我的一種表現(xiàn)。
頷聯(lián)“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使用倒裝,即“秋階洗出胭脂影,露砌招來冰雪魂”。海棠色白,故云“洗出胭脂影”:洗掉涂抹的胭脂而現(xiàn)出本色,這正是寶釵性愛雅淡,不愛艷裝的自我寫照。“露砌”和“秋階”同指白海棠生長的環(huán)境。“冰雪魂”指白海棠精魂如冰雪般潔白,亦是寶釵自寫身份。
頸聯(lián)“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進一步描寫白海棠的色彩、豐韻之美。上句承“胭脂”句發(fā)揮,謂白海棠一洗顏色,淡極更艷,頗合藝術辯證法,實寫自我身份:安分隨時,藏愚守拙,而更顯淑女之端莊凝重。下句承“冰雪”句開掘,謂白海棠清潔自勵,寧靜自安,豈如多愁之玉,留下瘢痕。“愁多”句應是以寶黛之多愁善感反襯自己的寧靜嫻雅。
尾聯(lián)“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白帝”在此實指自然,全聯(lián)的意思是說:白海棠愿以其清潔之身回報自然,她婷婷玉立,默然不語,迎來了又一個黃昏。這實際上是寶釵的內心獨白和自我寫照。“不語”一詞可見寶釵的穩(wěn)重,“憑清潔”之語更可見她自譽自信的心理狀態(tài)。
此詩有意以白海棠關合自己,以花寫人,反映出薛寶釵以穩(wěn)重、端莊、淡雅、寧靜、清潔自詡的內心世界。李紈評此詩第一,就是因為“這詩有身份”。
曹雪芹詩詞賞析篇2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賞析
這首曲子出自《紅樓夢》,象征著封建婚姻的“金玉良姻”和象征著自由戀愛的“木石前盟”,在小說中都被畫上了癩僧的神符,載入了警幻的仙冊。這樣,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悲劇,賈寶玉和薛寶釵的結合,便都成了早已注定了的命運。這一方面固然有作者悲觀的宿命論思想的流露,另一方面也曲折地反映了這樣的事實:在封建宗法社會中,要違背封建秩序、封建禮教和封建家族的利益,去尋求一種建立在共同理想、志趣基礎上的自由愛情,是極其困難的。因此,眼淚還債的悲劇也像金玉相配的“喜事”那樣有它的必然性。
然而,封建壓迫可以強制人處于他本來不愿意處的地位,可以使軟弱的抗爭歸于失敗,但不可能消除已經(jīng)覺悟到現(xiàn)實環(huán)境不合理的人的更加強烈的反叛。沒有愛情的“金玉良姻”,無法消除賈寶玉心靈上的巨大創(chuàng)痛、使他忘卻精神上的真正伴侶,也無法調和他與薛寶釵之間兩種思想性格的本質沖突。“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結果終至于賈寶玉萬念俱灰,棄家為僧;薛寶釵空閨獨守,抱恨終身。所謂“金玉良姻”,實際是“金玉成空”!作品中表現(xiàn)了曹雪芹的思想傾向和他對封建傳統(tǒng)觀念大膽的、深刻的批判精神。
這首曲唱的是寶玉、寶釵、黛玉三個人。
本來曲牌名都是固定的,如《山坡羊》、《寄生草》之類,按其格式往里填詞。《紅樓夢曲》的這些曲名全是作者臨時撰杜的,既像曲牌,又是對內容的概括或提示。像這首《終身誤》的曲牌名,就是對寶、黛愛情悲劇的感慨,可作標題看。
曲中的“俺”,當然是寶玉。薛家到了榮國府后,就有一種輿論說,寶釵帶的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寶釵具備封建階級女性的一切“美德”,她比黛玉更符合榮府少奶奶的標準,不管她自己是否有意去爭取,她都是勝利者。
然而寶玉一心只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林妹妹身上。第三十六回,寶玉睡中覺時連喊帶罵地說出這樣的話:“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良緣?我偏說木石姻緣!”寶、黛志向一致,趣味相投,在大觀園長期生活中建立起死生不渝的愛情。
有情的不能成為眷屬,無情的反倒硬被拉在一起,這是封建時代常見的婚姻悲劇,貴族社會也不例外。黛玉在那個“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里淌著眼淚度過了短暫的一生死了。寶玉同冷美人寶姐姐結了婚。沒有愛情的婚姻能有什么幸福?他對黛玉刻骨銘心的愛情一刻不停地折磨著他,加上家業(yè)破敗,他親愛的姐妹們或死或散,全部被拋入黑暗的深淵。
他對這個世界徹底幻滅了,最后毅然“懸崖撒手”,當了和尚,一定了之。寶釵要孤獨凄涼地去熬未來的歲月,其實也是個失敗者。寶、釵、黛三人的愛情悲劇,實質是社會悲劇。
整部《紅樓夢》像一個巨大的生活長流,各種矛盾自然地交織在一起,自然地演進,自然地激化,自然地結束。作者很少安排巧合的情節(jié)。高鶚的續(xù)書把黛死釵嫁扭在一起,“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一邊極喜,一邊極悲,很富戲劇色彩,但這未必符合曹雪芹原意。曹雪芹究竟怎樣安排、處理寶、釵、黛三者結局的具體情節(jié),已不易推知了。
曹雪芹把《終身誤》放在十二首曲子的第一位,表明了寶玉對寶釵和黛玉兩人截然不同的感情和心意,抒發(fā)了寶玉對誤他終身的“金玉良緣”的憤恨。曲子以寶玉的口吻寫就,說明寶玉婚后盡管終日面對的是寶釵,心中仍然念念不忘死去的黛玉。同時又表達了對薛寶釵在得到了婚姻的同時,也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和終身幸福的深深同情。“晶瑩雪”看似形容寶釵的高潔,實際上是說寶釵內心的冰冷無情。在沒有心靈共鳴的情況下,縱然寶釵恪守封建婦德,和寶玉相敬如賓,也撫不平寶玉內心深處的傷口。
曹雪芹詩詞賞析篇3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嘗。
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茲佳品酬佳節(jié),桂拂清風菊帶霜。
賞析
而且,這種情況也不只限于正面人物。第二回賈雨村閑談之中所發(fā)的“正”“邪”二氣的大議論即其例。詠蟹詩也是作者借以寄托自己思想的。小說中有一段值得注意的話,就是眾人的評論:“這方是食蟹的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思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這里明白地告訴讀者,詠蟹詩一是以小寓大——《紅樓夢》以兒女之情的“假語”,說政治問題的“真事”,即是“以小寓大”;二是旨在罵世,借詠蟹的詩來巧妙地罵幾句世人,很像只是一時“為文造情”,更能起到打掩護的作用。其實,它是一首以閑吟景物的外衣偽裝起來的諷刺詩。
曹雪芹詩詞賞析篇4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
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
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賞析
小說中,林黛玉病臥瀟湘館,秋夜聽雨聲淅瀝,燈下翻看《樂府雜稿》,見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fā)于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雨夕》。”《春江花月夜》系初唐詩人張若虛所作,是一首寫離愁別恨的歌行。這首詩在格調和句法上都有意模仿它。“代別離·秋窗風雨夕”,前者是樂府題。代,如同“擬”,仿作的意思。用“代”字的樂府題,南朝詩人鮑照的集中特多。一般情況下,樂府詩不另外再加題目,這里因為又仿初唐歌行《春江花月夜》而作,所以又擬一個字面上與唐詩完全對稱的、更具體的詩題。
《秋窗風雨夕》的作意,如果不加深求,可以說與《葬花吟》一樣,都可以看作是林黛玉傷悼身世之作,所不同的是它已沒有《葬花吟》中那種抑塞之氣和傲世態(tài)度,而顯得更加苦悶、頹傷。這可以從以下的情況得到解釋:林黛玉當時被病魔所纏,薛寶釵對她表示關心,使她感激之余深自悔恨,覺得往日種種煩惱皆由她自己多心而生,以至自誤到今。林黛玉本來脆弱,在病勢加深的情況下,又加上了這樣的精神負擔,就變得更加消沉。但是,如果讀者認為作者寫此詩并非只為了一般地表現(xiàn)林黛玉的多愁善感,要細究其深意,那么也就會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首先,無論是《秋閨怨》、《別離怨》或者《代別離》這類題目,在樂府中從來都有特定的內容,即只寫男女別離的愁怨,而并不用來寫背鄉(xiāng)離親、寄人籬下的內容。此時林黛玉雙親都已過世,家中又別無親人,詩中“別離”、“離情”、“離人”等等用語更是用不上的。再從其借前人“秋屏淚燭”詩意及所擬《春江花月夜》原詩來看,也都是寫男女別離之思。可見,要說“黛玉不覺心有所感”感的是她以往的身世遭遇是很難說得通的。這首詩只能是寫一種對未來命運的隱約預感,而這一預感恰恰被后半部佚稿中賈寶玉獲罪被拘走因而與林黛玉生離死別的情節(jié)所證實(參見《紅樓夢曲·枉凝眉》、《葬花吟》等詩鑒賞),曹雪芹的文字正有這種草蛇灰線的特點。《紅樓夢曲》中寫林黛玉的悲劇結局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脂硯齋所讀到的瀟湘館后來的景象是:“落葉蕭蕭,寒煙漠漠。”這些也都在這首詩中預先作了寫照。
小說中林黛玉剛寫完詩擱下筆,賈寶玉就進來了,下面所描寫的主要細節(jié)是:林黛玉先說賈寶玉像漁翁,接著說漏了嘴,又把她自己比作“畫兒上畫的和戲上扮的漁婆”,因而羞紅了臉。對此,用心極細的脂硯齋用批語揭示作者這樣寫的用意說:“妙極之文!使黛玉自己直說出夫妻來,卻又云‘畫的’,‘扮的’,本是閑談,卻是暗隱不吉之兆,所謂‘畫中愛寵’是也。誰曰不然?”這一批語,對幫助讀者理解作者寫這首詩的用意,是很有啟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