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散文《一只木屐》和現代詩
冰心寫現代詩和散文擷取現實生活中的一個片段,人生旅途中的一段機緣,展示出錯綜復雜的社會生活的一個側面。小編這里為大家帶來冰心的現代詩和散文,希望大家喜歡。
《一只木屐》
淡金色的夕陽,像這條輪船一樣,懶洋洋地停在這一塊長方形的海水上。兩邊碼頭上倉庫的灰色大門,已經緊緊地關起了。一下午的嘈雜的人聲,已經寂靜了下來,只有乍起的晚風,在吹卷著碼頭上零亂的草繩和塵土。
我默默地倚伏在船欄上,周圍是一片的空虛——沉重,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蒼茫的夜色,籠蓋了下來。
猛抬頭,我看見在離船不遠的水面上,漂著一只木屐,它已被海水泡成黑褐色的了。它在搖動的波浪上,搖著、搖著,慢慢地往外移,仿佛要努力地搖到外面大海上去似的!
啊!我苦難中的朋友!你怎么知道我要悄悄地離開?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丟不下那些把你穿在腳下的朋友?你從岸上跳進海中,萬里迢迢地在船邊護送著我?
過去幾年的、在東京的苦悶不眠的夜晚——相伴我的只有瓦檐上的雨聲,紙窗外的月色,更多的是空虛——沉重的、黑赳赳的長夜;而每一個不眠的夜晚,我都聽到戛達戛達的木屐聲音,一陣一陣的從我樓前走過。這聲音,踏在石子路上,清空而又堅實;它不像我從前聽過的、引人憎恨的、北京東單操場上日本軍官的軍靴聲,也不像北京飯店的大廳上日本官員、紳士的皮鞋聲。這是日本勞動人民的、風里雨里寸步不離的、清空而又堅實的木屐的聲音……
我把雙手交叉起,枕在腦后,隨著一陣一陣的屐聲,在想象中從穿著木屐的雙腳,慢慢地向上看,我看到悲哀憔悴的穿著外褂、套著白罩衣的老人、老婦的臉;我看到痛苦憤怒的穿著工褲、披著蓑衣的工人、農民的臉;我看到憂郁彷徨的戴著四角帽、穿著短裙的青年、少女的臉……這些臉,都是我白天在街頭巷尾不斷看到的,這時都匯合了起來,從我樓前戛達戛達地走過。
“苦難中的朋友!在這黑赳赳的長夜,希望在哪里?你們這樣戛達戛達地往哪里走呢?”在失眠的輾轉反側之中,我總是這樣痛苦地想。
但是魯迅的幾句話,也常常閃光似地刺進我黑暗的心頭,“我想:希望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就這樣,這清空而又堅實的木屐聲音,一夜又一夜地從我的亂石嶙峋的思路上踏過;一聲一聲、一步一步地替我踏出了一條堅實平坦的大道,把我從黑夜送到黎明!
事情過去十多年了,但是我還常常想起那日那時日本橫濱碼頭旁邊水上的那只木屐。對于我,它象征著日本勞動人民,也使我回憶起那幾年居留日本的一段生活,引起我許多復雜的情感。
從那日那時離開日本后,我又去過兩次。這時候,日本人民不但是我的苦難中的朋友,也是我的斗爭中的朋友了,我心中的苦樂和十幾年前已大不相同。但是,當同去的人們,珍重地帶回了些與富士山或櫻花有關的紀念品的時候,我卻收集一些小小的、引人眷戀的玩具木屐……
1962年6月8日,北京。
《我們拜訪了火星》
一只巨大的宇宙飛船
泊在岸旁,
“開船啦,開船啦!”
一位蘇聯海員叔叔
站在船邊帶著笑喊;
這船,有點像噴氣式飛機,
張著一對光明的翅膀。
扶梯上許多來自各國
——中國、日本、埃及、印度
……的小朋友,邊說邊笑,
咭咭呱呱地排隊往上走;
個個人臉上發著快樂的光,
個個人手里提著旅行箱。
我們剛走進船里,
整整齊齊地坐成幾排,
這只船已經開動,
穩穩地渡過茫茫的云海。
只看見圓圓的船窗外
飛掠過許多星星,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辰——
“到了!到了!
下面就是火星!”
我們紛紛站起,
按著一顆狂跳的心
呀!真是神話般地美妙!
下面是一簇一簇的紅色的花,
一群一群的紅色的鳥;
還站滿了許多舉著紅旗
穿著紅衣的小朋友!
他們齊聲地笑著喊:
“歡迎!歡迎!
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小客人?”
我們和他們緊緊地握手,
我們和他們熱烈地擁抱,
我們說:“我們是從地球來的小客人;
我們的發音雖然不都一樣,
我們的名字卻都叫‘和平’!”
195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