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的精彩散文有哪些
秦牧的精彩散文篇1:浮土德小插曲
他十幾年前在德國一個拍賣場上發見一本精裝的早期出版的《浮士德》,里面有異常精美的十幀插圖,這本書曾經許多名人閱讀過,老威廉皇帝讀完之后在上面簽了一個名字。
顯然的,這是一本名貴的,甚至有點古董氣的書。公開拍賣開始了,大家都想要這本書,于是我們這位朋友和許多德國人競爭著,起初他出幾個馬克,以后人家加到幾十個馬克,最后他出到七十幾個馬克,勢在必得,但那些德國人競爭的熱情也末稍殺。
忽然,拍賣員把鈴一搖,笑著宣稱道:“這位東方朋友看樣子很喜歡這本書,我們大家不如本地主之誼,讓給他罷!”那些競爭者們聽了熱烈鼓掌表示同意,于是這位留學生以七十幾個馬克買了那本寶貴的書。
回國后不久戰事爆發,這位朋友在戰場上,每次躲空襲,什么東西都不帶,口袋里卻藏著那本書,但在一次大規模的轟炸下,他受了傷,那本書也被炸得粉碎。……最后的結局使我們想起歌德的故居和那株染了血的老橡樹。
這位朋友敘述這段往事,不勝感慨的神情和聲調,使我想起大概將終生不忘歌德與《浮土德》,那本書毀了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書的精神已經感染了人。歌德的故居毀了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新的德國能夠更重視歌德的遺澤,一如新俄時代印了更多的普式庚,托爾斯泰等人的著作一樣,普式庚,托爾斯泰等人的白骨銷毀了有什么關系呢?
人類文化史上的大浩劫,秦始皇焚書,尼羅皇殺教徒,亞歷山大城的火,中世紀的精神桎梏,各個王朝的文字獄,法西斯對文化的殺戮……并不曾使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角落的文化精神為之真正中斷死亡!這種精神離開簡帛、蘆葉卷、蠟板、紙張,躲藏在人們的腦中、心中、舌尖上,向同一生活階層的人輾轉傳達,機會一來,又體現于簡帛、蘆葉卷、紙張中,想到這一層,我真要發狂地想到我們現在的一簞之食,一瓢之飲,里面就有古賢哲們當年身體中的一滴淚水,一粒元素細胞,我們現在的一個思想,一陣感情,一種潛意識,都曾經受過無數古人的感染……想起這一層,我們真是喜悅而又顫栗。“求生的人不需要立碑碣”,西方的法西斯毀了歌德的故居,東方的法西斯鏟平了魯迅墳頭的碑碣,行為如出一轍,但可斷言,墳里的人如果有知,決不為自己悲,墳里的人如果能冷笑,那種笑聲一定充滿了堅決與輕蔑。
秦牧的精彩散文篇2:流氓經
默涵兄在《垂死的“流氓文化”》一文中提到御用文人的無能,慨然于中國這個腐敗專權的統治集團中的人物,如果寫《流氓經》、《殺人術》……也許可以寫得精彩,對文化一 類的事實在是不內行的。但這個腐敗專橫的統治集團扮演偽君子已經垂廿年,到今天,在全中國老百姓一片呻吟嘆息聲中,這群官僚黨棍仍舊拉長面孔裝正經,喝血的嘴口口圣賢,聲聲國家,怎么肯寫《流氓經》呢?但是知“公仆”者莫如我們這些小百姓,知壓迫者莫如受壓迫者,所以我愿意為此輩一畫臉譜。
中國人的口頭禪中,有一句叫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或者為“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這話首次出現于唐人著述的史書中,以后越流行越廣,終至成為一句無人不知的口頭禪。除了“走”,其他三十五計是什么呢?線裝書中極難稽考,但普通人有這么一說:其他的“三十五計”就是什么“金蟬脫殼”,“借刀殺人”,“欲擒故縱”,“李代桃僵”,“張冠李戴”,“笑里藏刀”,“掩耳盜鈴”,“含血噴人”,“狡兔三 窟”,“朝三暮四”,“釜底抽薪”,“下井投石”,“斬草除根”,“順手牽羊”等等,反正這一類的所謂“成語”流傳極多,舉一反三 ,不難想見其一般內容。這一說本十分牽強附會,因為從來沒有一部經史子集這么解釋過,而且那些四個字四個字的成語,出處各自不同。例如“李代桃僵”,出自《漢樂府》,“掩耳盜鈴”,是李淵讀《呂覽》的感慨,“朝三暮四”,見《莊子》,“金蟬脫殼”出自關漢卿曲,“斬草除根”,見于魏收《移文》,三十六計包含這些內容,大概出自明清人的臆度拼湊,但卻臆度拼湊得十分好。這些內容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流氓的精神,“三十六計”無妨稱之為流氓的經典,流氓的哲學。姑不論唐人著作中所說的“三十六計”內容是否如此這般,但當作一種流氓精神看待,可謂得其神髓。我們無妨把世俗所說的“三十六計”,認為就是某種人生活信條的總匯,這是一種破壞一切,利用一切,自私第一 ,小我至上的生活哲學。
不管自覺與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方針。資本主義國家一般人的生活態度表現于馬爾騰,卡尼基等處世專家的著作中,他們教人如何溫文爾雅地跑進經理室去鞠躬求職,如何逢迎一般人心理去做推銷員。這種處世專家的著作不但風行海外,早幾年也曾風行海內,港滬渝蓉等地曾連銷七八版,這說明一部分人在現實的鐵壁里碰得頭痛以后,開始在尋求新的處世方式了!但一般的中國人,包括大部分的農民,那處世方法,生活態度卻顯然還是古老的。儒家的重名分,別尊卑,中庸主義,道統觀念;道家的逍遙無為,不滯于物;釋家的悲天憫人,絕欲自制;一點墨子的愛,一點申韓的法治威力,彼此交互激蕩,錯綜復雜地形成一般人的生活觀。這種生活觀具體地體現于《菜根譚》,《治家格言》,《增廣賢文》等書中,尤其是那本《增廣賢文》,簡直就是中國的處世專家的著作,無數中國人的處世態度,全給它包括了!“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啦,“知足常足,終身不辱”啦,“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啦,“今朝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啦,“養兒防老,積谷防饑”啦,……我們可以從而體味到那種種生活觀念來源的復雜,各種文化力量,或多或少的融合,加上對慘苦現實的適應經驗,使無數中國人產生類似《增廣賢文》的人生態度,這本書是一個坐牢的讀書人摭拾田夫野老的口諺編纂而成的,十足洋溢著中國的人情味。
但如果說一般人的處世態度大抵如此,那可錯過了最精彩的一種,暴虐的皇帝,荼毒生靈的權臣、清客、策士、流氓、地痞的生活觀,不是別的,就是這“三十六計”。他們對什么儒、道、法、墨、耶穌、天主、回教、釋迦牟尼……表面上也許服膺一種數種,也許胡謅幾句,而實際上,他們最信仰這“三十六計”,只要能夠達到他們卑劣自私的目的,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不肯直白“我是流氓”,于是假托各教道統,假托天上的虹彩,地下的碑文,假托懺緯,假托一切漂亮名詞,一定要達到那卑劣自私的目的而后已。
舉例來說,為了要制死異己,不惜引狼入室乞靈異族,賣國賣民,如吳三桂之邀多爾袞,曾國藩老爺之請戈登,國民黨政府之靠美國,此之謂“借刀殺人”;官變匪,匪變官,或者,一個中國貪官忽然變成了美國籍,一場定案之獄忽然又要重審,此之謂“金蟬脫殼”;對異己加些誣蔑的頭銜,如清廷王公貝勒之呼太平軍為“賊”,呼中山先生等為“寇”,視造謠為家常便飯,此之謂“含血噴人”;好話說盡,壞事做盡,一方面滿口仁義,一方面爪牙如毛,偶語棄市,此之謂“笑里藏刀”;誅除異己唯恐不力,殺一個不夠,夷三族,三族不夠,夷九族,九族不夠,像燕王之戮方孝孺,來個夷十族,現在雖然沒有夷族這個把戲,但是對龍鐘老太婆,乳臭未干的小娃兒,和自己的標準稍有不合,也要殺要害,此之謂“斬草除根”;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的壞事,一做就民怨如沸,輿論嘩然,但為了自己的利益,置天下公意于不顧,一面掩飾,一面胡為,此之謂“掩耳盜鈴”;今天說得好好,明天完全推翻,一個諾言之后又是一個諾言,但實際卻一次欺騙之后又是一次欺騙,說話完全不算數,不算數而臉皮完全不紅。
秦牧的精彩散文篇3:蛇與莊稼
哲學家杜國庠同志在世的時候,每當談到事物間的復雜聯系,總喜歡講這么一個故事:幾十年前,潮汕地區有過一 次“八二風災”,那實際上是一次大規模的海嘯,在暴風雨中海水倒灌上了陸地,帶咸味的洪水把許多村落都給淹沒了,災區居民死亡數字異常巨大。至今年老的人回憶起來仍有余痛。
災禍過后,好些地區田園總是收成不好,即使風調雨順也不見起色,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后來有些老農想出了一種奇怪的辦法,他們托人到外地去買了一批蛇回來,把它們放生到田間去,那一造,果然獲得了豐盛的收成。許多人都不明白其中道理。最后還是老農把秘密說破了。原來:巨大的洪水把田野和坡地淹沒的時候,深藏在洞里的蛇都給淹死了。而田鼠,卻比較會竄出來游水向樹木上、高山上逃命,因此,水災過后,田鼠由于失去了蛇這種天敵,繁殖得異常迅速,這樣,田園就由于鼠患的過度嚴重而歉收了。老農買蛇放到田里,又重新建立了蛇對田鼠的制約關系,這樣,田園就又得到好收成了。事物間的復雜聯系往往就是這樣,所以,簡單看問題是最誤事的。
杜老談這個故事有好幾次,我每次傾聽的時候,卻總是有一種新鮮感。就是在他逝世以后,每逢見到一些在彼此關系上比較錯綜復雜的事情,仍禁不住想起這個故事來。
在自然界中,這一類的事情真如“恒河沙數”,“簡單聯系”的事情我們一眼就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復雜聯系”的事情,不是深入探討,就沒法揭開謎底了。而當這一類事情的秘密已經被人和盤托出的時候,我們乍聽起來就會覺得奇特、奧妙、有趣,其實它們本身原也很平常,不過是在因果關系上錯綜一些罷了。達爾文講過,在英國好些地方,看哪個村落的貓多少,就可以知道那里的苜蓿長得怎樣,因為苜蓿需要蜜蜂來做蟲媒,而園里田鼠太多的時候,蜜蜂的活動效率就會降低;但是當養貓多的時候,田鼠就不可能太猖獗,因此貓的多少竟和苜蓿的收獲豐歉構成了關系。這事情的道理,和杜老講的那個故事是異曲同工的。
假如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單純的,沒有什么復雜的連鎖關系,那么要認識萬事萬物就像打一個噴嚏那么容易了。天上下雨,地面就濕;太陽出來,東西就容易曬干;火可以燒東西;水可以滅火……。這樣的事情還不好懂嗎?但是世界上的事物,除了簡單聯系的之外,還有更多是復雜聯系的,這就不是那么容易一目了然了。最近各地大辦畜牧業,我聽到,有些公社,母豬一律留種。原以為這樣做,養豬事業一定可以迅速發展了,但誰知不然,“母豬一律留種”的公社反不如“母豬選擇留種”的公社養豬成績好,因為前一種公社,雖然繁殖的小豬很多,但是因為病弱的小豬比例很大,成活率小,而病豬又容易把疫病傳染給健壯的豬。這樣一來,養豬的成績就落后于“母豬選擇留種”、生下來的小豬只只健壯的公社了。像這一類的事情,對于思想比較簡單的人,真像是當頭棒喝。
高明的棋手,走這一步棋的時候,就預先想到下幾步棋各種各樣的可能,不只是一種可能,而是有多種變化的可能,因此著著提防,設法堵死那些不利的可能性,并使某一有利的可能性發展為必然性。因此這樣的棋手,下起棋來,有時一著棋就要考慮很長的時間。但正因為頭腦縝密和考慮周全的緣故,這才使他們成其為卓越的棋手。
越能夠掌握事物間復雜聯系的規律的,做起事情來就越順當,“太意外”、“想不到”之類的事情也就越少。因為客觀事物本身,原就是復雜聯系著的。
正因為世界上存在著把蛇放到田里,莊稼竟然獲得豐收;“逢母必留”,養豬事業反而比較落后這一類的事情,說明“博學切問,所以廣知”、“孤莫孤于自恃”這一類道理的寶貴。
說明人要實事求是地掌握事物的變化,不僅要努力掌握前人的科學經驗,努力從實踐中補充新知;而且,尤其重要的,是要調查研究,要傾聽群眾的話。那種以為“萬物皆備于我”,把群眾的話當做耳邊風的人,是沒有不吃虧的。因為他們實際上連最起碼的常識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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