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最好的散文
雪小禪原名王虹蓮,生于70年代,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讀者》百名簽約作家之一。筆名雪小禪(2000年至今)、曉荷、綠荷,中國作協(xié)會員、專欄作家。下面就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雪小禪最好的散文,希望大家喜歡。
雪小禪最好的散文篇1:喜氣安穩(wěn)
年齡越長,越喜歡喜氣安穩(wěn)的東西了。
決絕喧囂,回歸寧靜。是一種難得的自控。
少時,一定是雪要驚艷,衣要艷人,容要艷世。連那錦緞上的綠,我也一定要嫩綠。
總怕來不及。張愛玲也怕來不及——所以過年沒趕上穿新衣會放聲嚎哭。
連畫,也要看粘稠的濃秘的烈艷的——比如凡高,比如高更。還有克里姆特,讓人窒息的金色。《吻》,《水神》。散發(fā)著濃得不能再濃的頹廢與情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那被指為淫蕩的女子,蛇一樣的扭曲的身體。讓人歡喜。克里姆特,從來富有爭論。華麗的精致,脆弱到崩潰……不到極致的東西,總是無法讓人過分沉淪。
而現(xiàn)在,不。
從前博客是鮮烈的戲子頭像——像烈艷的蛇,紅的,黑的,交纏在一起。吐著芯子,不心甘,不情愿。夏天的時候,換成了佛家意境,不說佛,佛卻在心中了。像懷斯的畫——我還是這樣絕然地喜歡著懷斯。
那么安靜,那么凜洌。那么充分,又那么頹唐。
少時聽戲曲總是睡著了。盼望著戲快結束——能早早回家睡覺去。那時必佩戴著略著詭異的裝飾,把頭發(fā)弄得亂七八糟。
現(xiàn)在,總是覺得時間快——怎么這么快一出戲就結束了呢?就完了呢?散戲時還有余味。不愿意離開——糾纏于時間時,發(fā)現(xiàn)時光已經(jīng)老掉了,露出了白胡須。不過幾夜間而已。
有人說,喜歡聽戲和長書連播的人,其實已經(jīng)老了。
那么,早就老了吧?
每次去看戲,驚覺周圍全是老人。只有自己的黑發(fā)白衣那么驚艷著四周。但他們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六十歲,早早的,老成了一塊姜,帶著自己淡淡的微涼,和辣。
去買了好多粗瓷碗——原來,早就喜歡這粗糙:早晨的露珠,集體上賣花的農(nóng)民。那花一點也不精致,帶著早早開放的羞澀與茫然。尋來的花布。帆布的包。便宜好看的足球鞋。一點點,散著人世的溫暖意。
那時喜歡過分渲染自己的生活,以讓它獨特而個性。現(xiàn)在,更喜歡收斂起鋒芒,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干凈而幽致的生活。清寂之氣,十分難得。
也曾經(jīng)喜歡與人爭辯,說出一二三四來。說出來又如何,講明白能如何?——不辯才是高境界。此中有真意,欲辯早忘言。
天生的暴烈被慢慢收藏起,成為一塊珍珠。
從前,是個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解釋,難過,傾訴,博得同情或支持。都是無用。沒有人會真正走進你的內(nèi)心。沒有人真正了解你。大家都過著自己的生活。與別人關聯(lián)甚少。這個江湖,本來就是素淡而無情。
珍藏于內(nèi)心,守口如瓶。永不提起。其實是內(nèi)心一種有力量的控制。這種控制,源于內(nèi)心的強大。就像一個人的長跑,如果始終處于沖刺階段,一定早早退場。而那不急不緩始終均速的人,定能走到終點。短跑,于一個年長的人來說,早就不適合,它只適合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多沖動,都無比應該。而我內(nèi)心的狂熱,早早收斂于心里面的最里面,是一座礦,更是一塊金。沉默著,散發(fā)著光澤。
很多個早晨。聽齊豫唱經(jīng)。《大悲咒》《清凈法身佛》《觀音菩薩偈》《蓮花處處開》。早年唱《橄欖樹》的女子,脫胎換骨,從屬于如此天籟的佛經(jīng)。是時間贈閱的從容與清淡。是知道喜氣安穩(wěn)比濃烈詭異更從屬于內(nèi)心。
友小冬曾送來七十年代的被面。紅的烈艷,綠得綠,紫得吐蕊。把它們鋪到茶幾上,看到水滴到上面,不覺得浪費——如果多年前,一定做成了衣。飄在身上招搖過市。
但現(xiàn)在只貪戀白衣。
梅發(fā)短信說白衣勝雪。沒有答人比花嬌。如果,答,也是,人比花妖。
其實,光陰早就把最美妙的東西加在了修煉它的人身上。那個美妙的東西,是妖,是簡貞,是從容不迫,也是一顆最自然的心。
言是寡的。不再多解釋一句。
衣是素的。收斂起從前的烈艷與張揚。
發(fā)是黑色短發(fā)。最普通的發(fā)式,自己動手剪過。對著剪子,絲毫不糾纏于好看與難看。
胡蘭成寫愿歲月靜好。這靜好其實是喜氣安穩(wěn)。在2011年的夏天,我選擇了旗袍。從來沒有選擇過的絲質(zhì)旗袍。淡黃色,有細碎的小花。安靜地點綴。
一雙漢舞的繡花鞋。
那旗袍上的小黃花仿佛會說話,在我安靜地走在錦繡園子里時,聽到它說:活在當下,喜氣安穩(wěn)。
雪小禪最好的散文篇2:瘦金體
瘦與金,仿佛貧窮與富貴,湊在一起,居然有一種別致的味道和氣息。
是一個皇帝創(chuàng)造的一種書法體。
但凡這種皇上,一定做不好皇上。果然,創(chuàng)造瘦金體的宋徽宗對書法和繪畫的偏愛,讓他淪為金兵俘虜。但正是心中這些對于書畫的熱愛,才使他在淪為俘虜時不至于落難到不堪的地步——人的愛好,在生死關頭總會拯救他。因為漫長的時光是無法打發(fā)的,這些愛好,可以與時間為敵。
喜歡瘦金體,是因為喜歡它的個色。
就因這叫法,分外有幾分落寞的荒意。
像秋天長水。是寂寂的天空,有幾聲遠走高飛的大雁,其實是含著人世間最飽滿的情意的。遠的東西總是充滿了想象,而這瘦里,就有了山的寒水的瘦。這金里,又有了人世間最真實的沉重和亮色。
第一次讀到這三個字,就被吸引了。三個字里,跌宕出一種極為細膩的光滑與個色感。只這兩個字聯(lián)系起來,衍生出多么孤零的一種情懷啊。
再看字。真是瘦。絕非牡丹的肥膩,而是一枝清梅的瘦。枯而不甘。我喜歡那支棱出來的樣子,一撇一捺都彰顯出不同凡響的意味。看著一點也不洋氣,甚至有些鄉(xiāng)土,可是,一腔子里的血全是清傲的。
那份濃烈,那份傲岸,分外扎眼。
也像宋徽宗這個人。偏偏不喜歡做皇帝,偏偏把心染在了琴棋書畫里。
另一個皇帝李煜,南唐后主。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詩詞,一切如命,當然也會一江春水向東流。
總覺得喜歡上文字或者繪畫書法的男子或女子會徒增一種莫名的傷感。于他的審美上或許是一種趣味的提升,于人生而言,并無多少益處。因為那樣會使心靈過早地進入陡峭地帶,過上一種看似平靜實則顛簸的生活。雖然人生會因此厚了,肯定了,更值得揉搓和拿捏了。可是,它們帶來的荒涼和皺折也一樣多。——這些人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對時間的交待和對生活惘然的品味。
就像瘦金體,看似鋒芒畢露,實則是人生的無奈全在里面。
能在哪里張狂呢?除了在文字中。在日子中,不得不收斂,不得從春到秋,從夏到冬。日復一日重復和交待的,其實是差不多的內(nèi)容。
那仿佛是經(jīng)歷過時光淬礪的女子,逆境讓她一夜之間成長。被時光或打擊過的石頭、鐵或人,往往更加光彩奪目。很多時候,順境讓人慢慢就沉下去了,而逆境,一經(jīng)時間打磨,卻可以散發(fā)出更加綺麗之光。即使是變得凜然了,突兀了,但那味道卻是格外不同了。
人們很難記得歷史上那么多皇帝。但卻容易記得宋徽宗。金戈鐵馬是留給歲月塵煙的,一個書法體的誕生卻是永遠永遠的留下來了。盡管想起時恍如隔世,可是,如果看起來、寫起來,卻仿佛昨天。
看過一個朋友臨摹的瘦金體,分外古意。
卻覺得并不遠,仿佛可親可近的人。貼在臉上,有溫熱感,放在懷里,是那親愛的人。遠遠地看她寫,那中式的長衫,那手中的毛筆,仿佛都帶著一種闊綠千紅的誘惑。在少年,我是如何抵觸著中國文化,那么現(xiàn)在,我就有多么熱愛著它——你曾經(jīng)反感的,或者隔閡的,在多年之后,也許會成為最親近的。這恰恰是歲月所賜。心老了以后,往往會喜歡一些沉靜下來的東西,比如書法、繪畫,比如戲曲。
因為不再有生活的節(jié)奏和韻律了,也漸漸失去爭先恐后去要什么的意味。人生到后來,是做減法了。一步步減去那豐碩的氣息,像瘦金體,只留下些風骨和枝椏就夠了,那風骨,卻更吸引人。因為隔著八百多年的煙塵與風雨,我仍然能感覺瘦金體的凜凜風骨。
那是一個男人的心聲。
他更愿意臣服于書畫之間的時間。那是屬于他個人的時間。沒有年代,沒有界限……他似乎早就料定了。其實,他一定會比別的皇帝更多的出現(xiàn)在后代的書中或者文人們的嘴中。因為文化,從來是穿破了時間這層膜,而且,年代越久,味道會越醇厚,越有氣象。什么東西一旦有了氣象,便離成大器很近了。
因了宋微宗,我偏愛著寥薄清瘦的瘦金體。又因為瘦金體,我更高看這潦倒的皇上。有的時候,恰恰因為不堪和潦倒,才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文字或書畫里的奇跡,那些畫牡丹的人,永遠不會體味畫竹或畫梅的心境。潦倒,往往賜予人更高的靈魂品味和耀眼的光彩奪目,比如凡高,比如宋微宗。
破掉了富貴之氣的瘦金體,就這樣支支愣愣地入了我的眼——異數(shù),從來就有著別樣的動人大美。無論是書畫、文字,還是人。
雪小禪最好的散文篇3:看取蓮花凈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想起蓮花。那是我的內(nèi)心風暴,穿過很多綺麗的風景,翩然來到我眼前。
也是我的名字。
小小的一朵蓮。很孤潔的樣子。輕而飄逸。仿佛氣定神閑。其實內(nèi)心里萬千端倪。
家里有一朵小小的白蓮。浮在水上。可以長時間保持盛開——因為是假的蓮。真的蓮花,總有枯萎的時候。是害怕枯萎的。
所以,基本上不養(yǎng)花。
以綠色的蕨類植物為多。
看取蓮花凈,應知不染心——許是歲數(shù)稍長,越來越喜歡干凈的單一的東西的。飲食簡明扼要,生活刪繁就簡。
蓮自然有它的一種風骨。聽齊豫的《蓮花處處開》,聽出誦經(jīng)的味道。蓮花婷婷,超然于許多絕美的寂美之外。而賞花人,一定懂得蓮的驕傲,了卻俗念的清凈。
所求所尋的,不過是人世間最干凈的飽滿。那蓮花凈,是一種對時間和生活的敬畏和體貼。
《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里去?》這是高更油畫的一個名字。我的女友曾經(jīng)特別偏愛這個跑到大溪地的男人。因為他拋棄了熱鬧的巴黎生活而跑到原始社會中去了。
那也是叛逆的少年時想要做的一切。但萬轉(zhuǎn)千回之后,我更迷戀人間情意——把生活過成一朵蓮花。雖然聽起來是一件迷茫而遙遠的事情。
因為多數(shù)時候,我們的日子,斷壁殘垣。
在揚州的何園,曾經(jīng)看過中國唯一一個建在水上的戲臺,那時曾經(jīng)多么蘩華熱鬧。何家最鼎盛時期,怕是每天都有戲要唱嗎?
如今那戲臺孤芳自賞的停在時間之外!
是的,時間之外!
如一朵脆弱而凋零的蓮花,又無奈又惆悵。空落冷清之外,自有一種讓人覺得寂然的東西涌上來。
站在上面唱了一段戲。
也總是記得那涉目煙視的黃昏。讀到沈從文。他寫道:我全是沉悶,靜寂,排列在空間之隙。
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還有另一個自己。
那是誰呢?
與自己格格不入。
與自己貌合神離。
也記得去看凋敗的荷塘。
是白洋淀。秋天。一望無跡的殘荷,大片大片的凋了,偶有蓮花,也是清冷孤寂的樣子。
到更冷的深冬,全是枝枝蔓蔓的殘荷。我從前是歡喜殘荷的。現(xiàn)在不了。殘的東西,總有一種凄凄然。到底是凋寂之物。
喜歡那小小的一朵蓮,安靜的開著。不惹人注意。有些自憐吧。如果遇到另一朵蓮,就是蓮相伴。
浮動的光影里,我坐在小蓮花旁邊。讀著一本線裝書。日子過得極快,飛刀似的,割著時間的機頭。拚了一生,所得所求不過是這平淡素日嗎?那繁華富麗,是讓我驚怯東西。
衣柜里,白和藍,居然占了多半。
苧麻白褲子上也印了一朵水墨蓮,后來沾了紅酒的印跡。怎么洗都不掉。十分厭煩。所性棄之。
而聽《出水蓮》的下午,那些塤是讓人蕭索的——山高水遠,萬轉(zhuǎn)千回,萬籟在心中,俱已蕭蕭。我看到一朵蓮花自心底里慢慢嶄放。看到有另一個自己,獨坐深山古寺,彈琴與焚詩。
那個剎那,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即使月亮,也是一朵白蓮花。
就那樣。開呀開。開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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