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文學與牛原文
文學是一種藝術。下面請欣賞小編帶來的莫言的《文學與牛》。
莫言《文學與牛》原文:
榮獲了《小說月報》獎,十分高興,但聽說要寫"得獎感言",又十分犯愁。真是得獎不易寫感言更不易;不易也要寫,為了這個我盼望許久的獎。
記得當年汪曾祺先生到我們班上來講課,開首就在黑板上寫上了六個大字"卑之無甚高論",這句話出自何典我忘了,汪先生當時是說過的,但話的意思還明白。談到文學,連汪先生這樣的大家都說沒有高論,如我這般蠢貨,只怕連低論也不敢。不敢有也得有,因為我的《牛》得了獎,因為我很看重這個獎。
俗話說吃水不忘打井人,得了獎不能忘了我放過的和我追過的那些牛。一談牛,就難免談到所謂的"童年記憶",一談到"童年記憶"就難免遭人恥笑,但無論多么聰明的人,只要一恥笑我,就跟對牛彈琴差不多,因為他們的話都是文學理論,而文學理論我根本就聽不懂,不是裝糊涂,的確是不懂,有好幾次我想冒充一下陽春白雪,不懂裝懂一下,結果弄巧成拙,讓人摸到了我的底細,就像讓貴州的小老虎摸到了驢子的底細一樣。
我童年時期,正逢"__",大人垂頭喪氣,小孩子歡天喜地。我們那時的一個最大的娛樂項目就是吃過晚飯后到曠野里去追牛。當然是月亮天最。大人們點著馬燈在大隊部里鬧革命,四類分子趁著月光給生產隊里干活,我們趁著月光在田野里追牛。那時候,就像我在《牛》里寫的那樣,牛是大家畜,是生產資料,偷殺一頭牛是要判刑的,但生產隊里根本沒有飼草,革命時期,明年的生產誰還去想?就把那些牛從飼養(yǎng)室里轟出去,讓它們去打野食,能活的就活,活不下去就死,死了就上報公社,公社下來驗尸后,證明是自然死亡,然后,就剝皮賣肉,全村皆大歡喜,當然最歡喜的還是那些正在掌權的紅衛(wèi)兵頭頭,這些雜種,比正在挨著批斗的支部書記、大隊長還要壞,死牛身上最好的肉都讓他們吃。現(xiàn)在想想,這也是應該的,當官如果沒有好處,誰還去當?我們一幫孩子,吃罷晚飯,等到月光上來,就跑到田野里,追趕那些瘦得皮包骨頭的牛。"__間,地里不但不長莊稼,連草也長得很少,牛在光禿禿的田野里,吃不飽,學會了挖草根啃樹皮,還學會了用蹄子敲開冰河飲水。我們在月光照耀下開始追牛,起初我們不如牛跑得快,但漸漸地牛就不如我們跑得快。我們每人扯住一條牛尾巴,身體后仰著,讓牛帶著跑,舉頭望著明月,猶如騰云駕霧,有點飄飄如仙的感。那些老弱病殘的牛,很快就被我們給折騰死了,剩下的那些牛,基本上成了野牛,見了人就雙眼發(fā)紅,鼻孔張開,腦袋低垂,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對這樣的牛,我們不敢再追。后來又出了一個謠言,說是有幾個剛死了的人的墳墓讓這些野牛給扒開了,尸體自然也讓這些野獸給吃。牛野到吃死人的程度,離吃活人也就不遠。因此我們的追牛運動就結束。這個時期,中國基本上沒有文學。
"__"結束后不久,人民公社就散了伙,先是聯(lián)產計酬,緊接著就是分田單干,家家戶戶都養(yǎng)起牛來,牛的身價猛地貴了起。人民公社時期說起來很重要實際上根本不當東西的牛,重新成了農民的命根。這個時期,正是中國的新時期文學的黃金時期。
90年代以來,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農民對種地失去了熱情,年輕力壯的人,大都跑出去打工掙錢,村子里的土地,多被大戶承包,再加上小型農業(yè)機械的普及,林果的增加和糧田的減少,牛作為主要的生產資料逐漸成為歷。現(xiàn)在農民養(yǎng)牛的目的,基本上是養(yǎng)肥了賣肉,社會的商品化,改變了牛的歷史地位,農民與牛的感情也發(fā)生了重大的變。過去,人們常常詛咒那些殺牛的人,說他們死后不得好報,現(xiàn)在,殺牛跟殺豬一樣,成了司空見慣之事。這個時期,我們的文學也失去了它的神圣和尊嚴,文學創(chuàng)作,也正在變成一種商品生產。
我馬馬虎虎地感到,幾十年來,牛的遭遇與文學的遭遇很是相似,農民的養(yǎng)牛史,活像一部當代文學史。我估計會有很多人反對我的"研究成果",太下里巴人了嘛!我也想陽春白雪,但學不會,只能是什么人說什么話。
最后,我想說,搞文學的同志們,不要悲觀,更不要絕望,科學無論如何發(fā)達,農民無論怎樣變化,為了耕田而被飼養(yǎng)的牛還是會存在的,因此純粹的文學還是會存在。我想《小說月報》之所以獎勵我,并不是因為我的這篇小說寫得有多么好,他們獎勵的是我這種為了耕田才養(yǎng)牛的精神。
有關莫言介紹:
莫言1992年,莫言作品的第一部英譯本中短篇小說集《爆炸》(Explosions and other stories)在美國出版,由Janice Wickeri和Duncan Hewitt翻譯。美國重量級文學評論雜志《World Literature Today》評價說:“有如福克納,莫言帶領讀者進入一個想象力鮮活豐富、圓滿自足的世界。”
1993年,由葛浩文翻譯的《紅高粱》英譯本在歐美出版,引起熱烈回響,被《World Literature Today》評選為“1993年全球最佳小說”。《紐約時報》評論說:“通過《紅高粱》這部小說,莫言把高密東北鄉(xiāng)安放在世界文學的版圖上。
2000年,莫言的《紅高粱》入選《亞洲周刊》評選的“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第18位)。[3]2001年,莫言的《紅高粱》成為唯一入選《World Literature Today》評選的75年(1927-2001)40部世界頂尖文學名著的中文小說。
2003年,莫言的短篇小說集《師傅越來越幽默》在美國出版,美國《時代周刊》評論說:“莫言是諾貝爾文學獎的遺珠。”
2005年,《檀香刑》全票入圍茅盾文學獎初選,當時獲獎的呼聲很高,最后卻意外地以一票之差落選,無緣獎項。《檀香刑》的落選也再次引發(fā)了文學界關于茅盾文學獎的爭議。同年,莫言獲得意大利諾尼諾國際文學獎,評委會贊揚他的作品“語言激情澎湃,具有無限豐富的想象空間”。
2007年,莫言從《檢察日報》調到文化部中國藝術研究院工作。
2012年10月11日,瑞典文學院宣布中國作家莫言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是通過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
2014年10月9日,莫言雕塑亮相上海南京西路雕塑邀請展,這尊雕塑上的莫言神情憨厚可掬,吸引路人目光,被贊“萌萌噠”。
2014年11月27日,莫言小說《蒼蠅·門牙》手稿捐贈儀式在現(xiàn)代文學館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