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詩歌《留別日本》
志摩十分注重詩歌的音樂性和排列美,重視詩歌的語言形式給人帶來的視覺上和聽覺上的審美感受。小編這里為大家整理了徐志摩的現代詩歌,希望大家喜歡。
《留別日本》
我慚愧我來自古文明的鄉國,
我慚愧我脈管中有古先民的遺血,
我慚愧揚子江的流波如今混濁,
我慚愧--我面對著富士山的清越!
古唐時的壯健常縈我的夢想:
那時洛邑的月色,那時長安的陽光;
那時蜀道的啼猿,那時巫峽的濤響;
更有那哀怨的琵琶,在深夜的潯陽!
但這千余年的痿痹,千余年的懵懂:
更無從辨認--當初華族的優美,從容!
催殘這生命的藝術,是何處來的狂風?--
緬念那遍中原的白骨,我不能無恫!
我是一枚飄泊的黃葉,在旋風里飄泊,
回想所從來的巨干,如今枯禿;
我是一顆不幸的水滴,在泥潭里匍匐--
但這干涸了的澗身,亦曾有水流活潑。
我欲化一陣春風,一陣吹噓生命的春風,
催促那寂寞的大木,驚破他深長的迷夢;
我要一把倔強的鐵鋤,鏟除淤塞與臃腫,
開放那偉大的潛流,又一度在宇宙間洶涌。
為此我羨慕這島民依舊保持著往古的風尚,
在樸素的鄉間想見古社會的雅馴,清潔,壯曠;
我不敢不祈禱古家邦的重光,但同時我愿望--
愿東方的朝霞永葆扶桑的優美,優美的扶桑!
《落葉小唱》
一陣聲響轉上了階沿
(我正挨近著夢鄉邊;)
這回準是她的腳步了,我想——
在這深夜!
一聲剝啄在我的窗上
(我正緊靠著睡鄉旁;)
這準是她來鬧著玩——你看,
我偏不張望!
一個聲息貼近我的床,
我說(一半是睡夢,一半是迷惘:)——
“你總不能明白我,你又何苦
多叫我心傷!”
一個謂息在我的枕邊,
(我已在夢鄉里留戀;)
“我負了你!”你說——你的熱淚
燙著我的臉!
這音響惱著我的夢魂
(落葉在庭前舞,一陣,又一陣;)
夢完了,呵,回復清醒;惱人的——
卻只是秋聲!
《難得》
難得,夜這般清靜,
難得,爐火這般的溫,
更是難得,無言的相對,
一雙寂寞的靈魂!
也不必籌營,也不必評論,
更沒有虛矯、猜忌與嫌憎,
只靜靜的坐對著一爐火,
只靜靜的默數遠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潤你的干裂的口唇;
你添上幾塊煤,朋友,
一爐的紅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們方始珍重難得的爐薪;
在這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結了少數同情的心!
《戀愛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戀愛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來的時候我還不曾出世;
太陽為我照上了二十幾個年頭,
我只是個孩子,認不識半點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愛又恨那一天---
我心坎里癢齊齊的有些不連牽,
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的上當,
有人說是受傷——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來的時候我還不曾出世,
戀愛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這來我變了,一只沒籠頭的馬---
跑遍了荒涼的人生的曠野:
又像那古時間獻璞玉的楚人,
手指著心窩,說這里面有真有真,
你不信時一刀拉破我的心頭肉,
看那血淋淋的一掬是玉不是玉;
血!那無情的宰割,我的靈魂!
是誰逼迫我發最后的疑問?
疑問!這回我自己幸喜我的夢醒,
上帝,我沒有病,再不來對你呻吟!
我再不想成仙,蓬萊不是我的分;
我只要這地面,情愿安分的做人,---
從此再不問戀愛是什么一回事,
反正他來的時候我還不曾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