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詩歌《青年雜詠》
徐志摩的詩歌向來以意境優美,語言脫俗而卓著于世。對于他的生平、情感和散文詩歌創作的討論一直如火如荼。小編這里為大家整理了徐志摩的現代詩,希望大家喜歡。
《青年雜詠》
一
青年!
作為什么沉湎于悲哀?
你為什么耽樂于悲哀?
你不幸為今世的青年.
你的天是沉碧奈何天;
你筑起了一座水晶宮殿,
在“眸冷骨累”(melanch0ly)的河水邊;
河流流不盡骨累眸冷,
還夾著些些殘枝斷梗,
一聲聲失群雁的悲鳴,
水晶宮朝朝暮暮反映—一—
映出悲哀,飄零,眸子吟,
無聊,宇宙,灰色的人生,
你獨生在宮中,青年呀,
霉朽了你冠上的黃金!
二
青年!
你為什么遲回于夢境?
你為什么迷戀于夢境?
你幸而為今世的青年,
你的心是自由夢魂心,
你拋棄你塵穢的頭巾,
解脫你骯臟的外內衿,
露出赤條條的潔白身,
躍入縹緲的夢潮清冷,
浪勢奔騰,側眼波罅里,
看朝彩晚霞,滿天的星,——
夢里的光景,模糊,綿延,
卻又分明;夢魂,不愿醒,
為這大自在的無終始,
任憑長鯨吞噬,亦甘心。
三
青年!
你為什么醉心于革命,
你為什么犧牲于革命?
黃河之水來自昆侖巔,
泛流華族支離之遺骸,
挾黃沙莽莽,沉郁音響,
蒼涼,慘如鬼哭滿中原!
華族之遺骸!浪花湯處,
尚可認倫常禮教,祖先,
神主之斷片;——君不見
兩岸遺孽,枉戴著忠冠,
孝辮,抱缺守殘,淚眼看
風云暗淡, “道喪”的人間!
運也!這狂瀾,有誰能挽,
問誰能挽精神之狂瀾?
《聽槐格訥(Wagner)樂劇》
是神權還是魔力,
搓揉著雷霆霹靂,
暴風、廣漠的怒號,
絕海里駭浪驚濤;
地心的火窖咆哮,
回蕩,獅虎似狂嗥,
仿佛是海裂天崩,
星隕日爛的膚兆;
忽然靜了;只剩有
松林附近,烏云里
漏下的微噓,拂扭
村前的酒簾青旗;
可怖的偉大凄靜
萬壑層巖的雪景,
偶爾有凍鳥橫空
搖曳零落的悲鳴;
悲鳴,胡茹的幽引
霧結冰封的元垠,
隱隱有馬蹄鐵甲
篷帳悉素的荒音;
荒音,洪變的先聲,
鼉鼓金鉦暮蕩怒,
霎時間萬馬奔騰,
酣斗里血流虎虎;
是潑牢米修蹊仡司(Prometheus)
的反叛,抗天拯人
的奮斗,高加山前
摯鷹刳胸的創呻;
是戀情,悲情,慘情,
的歡心,苦心,赤心;
是彌漫,普遍,神幻,
消金滅圣的性愛;
是藝術家的幽騷,
是天壤間的煩惱,
是人類千年萬年
郁積未吐的無聊;
這沉郁醞釀的牢騷,
達猖獗圣潔的戀愛,
這悲天憫人的精神,
貫透了藝術的天才。
性靈,債怒,慷慨,悲哀,
管弦運化,金革調合,
創制了無雙的樂劇,
革音革心的槐格訥!
《罪與罰(一)》
在這冰冷的深夜,在這冰冷的廟前,
匍匐著,星光里照出,一個冰冷的人形:
是病嗎?不聽見有呻吟。
死了嗎?她肢體在顫震。
啊,假如你的手能向深奧處摸索,
她那冰冷的身體里還有個更冷的心!
她不是遇難的孤身,
她不是被擯棄的婦人;
不是尼僧,尼僧也不來深夜里修行;
她沒有犯法,她的不是尋常的罪名:
她是一個美婦人,
她是一個惡婦人,——
她今天忽然發覺了她無形中的罪孽,
因此在這深夜里到上帝跟前來招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