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現(xiàn)代詩和散文《北京的聲音》
冰心作品數(shù)量多、內(nèi)容之豐富、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獨特,使得她的文學(xué)成就達(dá)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出現(xiàn)了一個壯麗的晚年景觀。小編這里為大家?guī)肀牡默F(xiàn)代詩和散文,希望大家喜歡。
《北京的聲音》
《北京日報》文化生活組,約大家寫“北京的一天”,這題目,很難寫。
難處在“北京”可寫的“一天”太多了!在北京住過幾十年的人,中間經(jīng)過多少震天撼地,驚心動魄的日子;尤其是在解放后的北京,作為新中國的心臟,它推動著全中國的脈搏,在這幾萬幾千天里,每天都有史無前例的,可歌可寫的事情發(fā)生,真不知說哪一天,哪一件事才突出,才新鮮。
但是若從“小處下手”,倒有些很動人心弦的,像火花一般,印象鮮明的小事,永遠(yuǎn)在你的記憶里,閃閃發(fā)光。
那是我剛從國外回來的一個冬天的清早,外面下著大雪。這雪大概是半夜下起的,窗上雪光照眼,對面屋瓦上已經(jīng)積上兩三寸厚的、絨絨的雪溝了。
院子里有簌簌的聲音,那是我的小女兒在用大竹帚掃雪。她離開北京的時候,還不到一周歲,北京的一切,對于她都是新鮮的。她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大雪,我猜掃雪的一定是她。
果然,隔著窗簾,聽見炊事員從廚房里出來,對她笑說:“你起來啦,穿這點衣服,也不怕凍著!好吧,我買菜去了,回頭街道上有來喊掃雪的,你就掃去吧,痛快地過一下癮!”小妹笑著答應(yīng)了。接著聽見開門的聲音,他走了。
過不一會,就聽見達(dá)——達(dá)——達(dá),門環(huán)響了幾聲,小妹滿含著歡喜的聲音問:“聽見啦!是掃雪吧?”這時外面一個極其清脆,極其親切,極其禮貌的聲音叫:“是呀,勞您駕!”
我本是站在床前的,在這清磬般游漾的聲浪里,忽然不自主地在床邊坐下了。
久違了!這典型的,清脆,親切,禮貌的北京的聲音!
這聲音給了我以無限的感激與溫暖!
這是我從童年起,在北京街頭巷尾所常常聽到,而在任何別的地方所聽不到的,這種清脆的聲音,這般親切的語氣!
如今,就是這熟悉的、清脆親切的聲音,在新中國的首都,逐家逐戶,喚出人人,為人人服務(wù)!
就在這一瞬間,這一個聲音里,我深深地投入祖國的懷抱,北京的懷抱里了!
《牽動了我童心的一文一畫》
《人民文學(xué)》1991年12期有一篇楊健(這位作者我不認(rèn)識)寫的《走向大海》,他主要講的是煙臺港務(wù)局局長朱毅的政績。我卻從這篇文章里知道了我童年奔走游戲的煙臺港灣的許多歷史事實,如煙臺山上那座燈塔是建于1905年,就是我到煙臺生活的同一年,還有我每天向南仰望的那座大山,原來叫做“岱王山”人也稱為“山岱王”。我常看見這座大山的左邊山巖里有一道墻,不知道那是什么古建筑?文章里說那是“田橫兵敗之后,曾在此處屯駐”,那可真是一個古跡。
文章里還說“芝罘灣有岸線14公里,尚有3.8公里的自然岸線可供建筑”,原來本來是靜寂的只供我一人奔走游戲的地方,竟是那么寬大,而且要興起許多建筑了!
青年攝影家徐勇送我一本他的攝影冊子,和一本掛歷,在第一頁“胡同印象”上的那一輛“洋車”,就引起了我不盡的回憶。我記得八十年前我家也有一輛洋車,是我家“包”來,專門拉我父親上下班和我上下學(xué)的。那輛車很新,車夫名字叫王祥,是個高大雄壯而又可親的漢子,在我上了四年中學(xué)和三年大學(xué)之中,他一直拉著我們。
至于“胡同印象”里的景物,更使我心往神移,我們住過的剪子巷的三合院,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但我在上學(xué)途中所看到的深宅大院,門口的石獅子,門楣的雕塑和門上的春聯(lián),更是美不勝書,北京的可愛的“胡同”呵!
“胡同”這個街巷的名稱,是中國別的省市所沒有的!據(jù)說是元朝入主中原,帶來的蒙古名稱,“胡同”是“井”的意思。“胡同”的名字,雅的有“百花深處”,俗的有什么“狗尾巴”、“羊尾巴”之類,如今都改了。我可總記得“東廠胡同”和后面的“奶子府”即是明末奸險宦官和與他狼狽為奸的皇帝奶媽王氏所居之地。說到這里就忽然想起清初有位充滿了亡國之思的孤憤詩人的兩句詩,他以“詠紫芍藥”為題,寫:“奪朱非正色,異種亦稱王”;孔夫子說過:“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這詩里的“奪朱”因為明朝的皇帝是姓“朱”的,“異種亦稱王”因為牡丹是花王,而芍藥是“異種”,居然自己也“稱王”了。我覺得這兩句詩不錯。話說遠(yuǎn)了,就此打住。
1992年3月3日之晨
《 秋》
陰沉沉的樹蔭,
一角的天;
紅的是玫瑰,
綠的是芭蕉。
卷起簾來,
總是這一幅圖畫,
好雖好,
未免也有些兒煩膩了。
一夜秋風(fēng)吹透了——
卷起簾來,
卻已經(jīng)又換了一幅,
菊花開著天也高了,
庭院也開朗了。
呀!
看他大刀闊斧,
造出了海闊天空的世界,
是何等的建設(shè),
何等的破壞。
青年呵!
我們也有這樣剛強(qiáng)的手腕么?
有他這樣朗潔的心胸么?
青年呵!
一齊打起精神來,
跟著他走!
不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