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的《美的來源》散文和現代詩
席慕蓉的寫作筆法擅長運用重覆的句型,使她的文章呈現舒緩的音樂風格而充滿了田園式的牧歌情調,在句法的經營上,除了著重整體的效果外,也追求詞藻的華美。小編這里為大家整理一些關于席慕蓉的散文和現代詩,希望大家喜歡。
《美的來源》
而這種精確性是無法替代的。
正如,你所愛的人在這世間是無法替代的一樣。
你也許可以說:有誰的眼睛長得有點象他的眼睛,有誰的嘴唇長得有點象他的嘴唇,你甚至可以從一種相似的語言里想起一些有關他的笑諾和豪情,可以從一個相似的背影里重新感覺到一些曾經存在過的欣喜與落寞;可是,你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在這世間,"他"只有一個,一切都是無法替代的。
席慕蓉的散文和現代詩
藝術品也是這樣。
所以,我不太喜歡觀眾或者讀者要求一個畫家或者詩人解釋他的作品。
也許,創作者可以回答一些問題,諸如創作的背景或者創作時所遭遇到的困難等等,也許他可以試著去回答一些這類問題。
但是,他不必去解釋他自己的作品。
因為,那不是他的責任,也不是他的義務,他的責任與義務在創作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了,他想說的那一句話,在他的作品里就應該已經說出來了。
所以,假如觀賞者明白了,就不應核發問,因為已經沒有疑惑。而假如有了疑惑,必須要發問,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觀賞者本身也許和創作者不是同類,所以沒辦法很清楚地進入他的內心。另一種是創作者本身的自我訓練還不夠,所以無法精確地表達出他內心原來想要表達的意念。在這個時侯,藝術家所要做的,也并不是用其他的言語來作補充,而是,必然是,要重新再來一次——再來畫一張畫,或者,再來寫一首詩。
所以,創作者的責任與義務既然是盡心盡力地去創作,作品完成之后,他就有權利保持緘默。
分析與探討,解釋與批評都是別人的事,也因此,了解與誤會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必然要同時遭逢到的兩種命運,不管是對其中的任何一種,他都要學習來保持不受影響的心情,并且,繼續保持那原有的緘默。一直到再下一張畫,或者,再下一首詩。
更何況,最重要的是:在藝術品完成之后,有時候會有一些精確之外的感覺進入了畫面的光影之間與詩句的段落之中,這種感覺甚至連創作者本身也不能預先察覺與把握,而這一種精確之外的恍惚,才是美的來源,美真正的容身之處。
美,其實是不可求的。
《此刻》
我是在海邊的巖石上忽然想起來的。
印度新德里的市郊,有一座佛寺,寺廟內的墻上畫滿了佛祖一生的事跡。
據說是位日本藝術家畫的,他把佛祖的一生分別用好幾個不同的"剎那"聯結起來。
在墻邊一個角落里,畫著年輕的王子深夜起來,悄悄走出他的宮殿,站在門口回頭再望一眼時的情景。
深垂的帳幔里,熟睡中的妻兒面容美麗而又安詳,只有站在門邊的王子是悲傷的,深黑的雙眸之中充滿了不舍與依戀。
我想,我也許能夠明白佛祖在這一剎那間的心情。
我是在海邊的巖石上忽然想起來的,安安靜靜地坐在三芝海邊的巖岸上看落日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佛祖當年的那份不舍與依戀。
海邊的落日在開始落得很慢,云霞在天空里不停地變幻出各種不同的顏色和面貌,我甚至會很樂觀地覺得"來日方長"。
但是,當太陽真正要墜入大海的前一刻,當波浪變得透明并且鑲嵌上細細的金邊,當青白色的水鳥掠過紅日的正前方,當那輪熾熱的斜陽緊貼在水面上的那一段時間里,所謂韶光正以來不及計算的速度飛馳而過!
"剎那"的意思正是如此。
前一秒鐘我們還有就在眼前的令人無法置信的美景,剎那之后,就什么證據也提不出來了。
"此刻"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但是,"此刻"又好象從來沒有離開過。
依戀與不舍的關鍵就在這里。
因為,如果美景消逝之后,所有的感覺也都會跟著消逝的話,那也就沒什么關系了。
問題是,在夕陽落下之后,我的心里還會永遠留著剎那之前的景象,并且,在我的一生里,那景象會象海浪一樣反復前來。
我想,佛祖是知道的,在拋棄了王子的身分與生活、拋棄了妻子與孩兒之后,他卻永遠沒辦法拋棄那一份生命里的記憶。他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盡管巳經把從前的那顆心完全荒蕪空置了,可是那夜的記憶,在毫不知情中熟睡的妻兒那安祥美麗的面容將會反復前來,一如海潮反復撲上那荒無一人的沙岸。
而他會想起他們來。
我想,這也許就是佛祖為什么會那樣悲傷的原因了吧。
《四十歲》
在舉杯之前 總覺得
還想再說一些什么
也許是那次海上的航行
也許是 那好多個夏夜里
我們曾一起仰望過的星群
新醅初釀的時光啊
竟然都已經是 那樣遙遠
那樣閃爍著的年代了嗎
而對著歲月擺下的筵席
我們樸素微笑殷勤勸酒
仿佛所有蛻下的愛戀與不舍
都收藏在語句的背后
在舉杯之前 或許
我們都已經明白 由此前去
再也沒有比手中這一杯
更醇更美的酒了
再也沒有 比此刻
更該一飲而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