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的《墜星》散文和現代詩
席慕蓉的抒情詩都用各種意象來表達愛與美的情思。其意象營造唯美清新,恰到好處,使平實的語句更具經久不衰的詩性。小編這里為大家整理了一些關于席慕蓉的散文以及現代詩,希望大家喜歡。
《墜星》
山的美在于它的重復,在于它是一種幾何級數,在于它是一種循環(huán)小數,在于它的百匝千遭,在于它永不干休的環(huán)抱。
晚上,獨步山徑,兩側的山又黑又堅實,有如一錠古老的徽墨,而徽墨最渾凝的上方卻被一點灼然的光突破。
"星墜了!"我忽然一驚。
而那一夜并沒有星。我才發(fā)現那或者只是某一個人一盞燈;一盞燈?可能嗎?在那樣孤絕的高處?佇立許久,我仍弄不清那是一顆低墜的星或是一盞高懸的燈。而白天,我什么也不見,只見云來霧往,千壑生煙。但夜夜,它不瞬地亮著,令我迷惑。
席慕蓉的散文和現代詩
《我不知道怎樣回答》
有些時候,我不知道怎樣回答這些問題,可是……
有一次,經過一家木材店,忽然忍不住為之佇足了。秋陽照在那一片粗糙的木紋上,竟象炒栗子似的爆出一片干燥郁烈的芬芳。我在那樣的香味里回到了太古,我恍惚可以看到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我看到第一個人類以斧頭斬向擎天的綠意。一斧下去,木香爭先恐后地噴向整個森林,那人幾乎為之一震。每一棵樹是一瓶久貯的香膏,一經啟封,就香得不可收拾。每一痕年輪是一篇古賦,耐得住最仔細的吟讀。
店員走過來,問我要買什么木料,我不知道怎樣回答。我只能愚笨地搖搖頭。我要買什么?我什么都不缺,我擁有一街晚秋的陽光,以及免費的沉實濃馥的木香。要快樂,所需要的東西是多么出人意外的少啊!
我七歲那年,在南京念小學,我一直記得我們的校長。二十五年之后我忽然知道她在臺北一所五專做校長,我決定去看看她。
校警把我攔住,問我找誰,我回答了她。他又問我找她干什么,我忽然支吾而不知所答。我找她干什么?我怎樣使他了解我"不干什么",我只是沖動地想看看二十五年前升旗臺上一個亮眼的回憶,我只想把二十五年來還沒有忘記的校歌背給她聽,并且想問問她當年因為幼小而唱走了音的是什么字——這些都算不算事情呢?
一個人找一個人必需要"有事"嗎?我忽然感到悲哀起來。那校警后來還是把我放了進去。我見到我久違了四分之一世紀的一張臉,我更愛她——因為我自己也已經做了十年的老師。她也非常訝異而快樂,能在久違之余一同活著一同燃燒著,是一件可驚可嘆的事。
兒子七歲了,忽然出奇地想建樹他自己。有一天,我要他去洗手,他拒絕了。
"我為什么要洗手?"
"洗手可以干凈。"
"干凈又怎么樣?不干凈又怎么樣?"他抬起調皮的晶亮眼睛。
"干凈的小孩子才有人喜歡。"
"有人喜歡又怎么樣?沒有人喜歡又怎么樣?"
"有人喜歡將來才能找個女朋友啊!"
"有女朋友又怎么樣?沒有女朋友又怎么樣?"
"有女朋友才能結婚啊!"
"結婚又怎么樣?不結婚又怎么樣?"
"結婚才能生小娃娃,媽媽才有孫子抱哪!"
"有孫子又怎么樣?沒有孫子又怎么樣?"
我知道他簡直為他自己所新發(fā)現的句子構造而著迷了。我知道那只是小兒的戲語,但也不由得不感到一陣生命的悲涼。我對他說:
"不怎么樣!"
"不怎么樣又怎么樣?怎么樣又怎么樣?"
我在瞠目不知所對中感到一種敬意。他在成長,他在強烈地想要建樹起他自己的秩序和價值。我感到一種生命深處的震動。
雖然我不知道怎樣回答他的問題,雖然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一個小男孩喜歡洗手,但有一件事我們彼此都知道:我仍然愛他,他也仍然愛我。我們之間仍然有無窮的信任和尊敬。
《浪》
我把一生的遭遇
在風里
都說給海洋聽了
海洋不答
只朝我連綿涌來
令人暈眩的
小小的浪花
《信》
寄一封信給海洋
不是容易的事
無論向哪個方向投遞
夜里的潮聲 都會
一次再次
把那些羞澀散亂的句子
重新帶回到我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