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的《柳》散文和現代詩
席慕蓉她真誠地展示自我的生命與靈魂,喚起的是人類普遍而永恒的情感體驗,所以,從這些方面來講,席慕蓉形成了她獨特的創作視角,她給讀者留下的也是獨特的閱讀美感與審美效應,在中國新詩史上留下了清芬如荷的一筆。小編這里為大家整理了一些關于席慕蓉的散文以及現代詩,希望大家喜歡。
《柳》
所有的樹都是用"點"畫成的,只有柳,是用"線"畫成的。
別的樹總有花、或者果實,只有柳,茫然地散出些沒有用處的白絮。
別的樹是密碼緊排的電文,只有柳,是疏落的結繩記事。
別的樹適于插花或裝飾,只有柳,適于霸陵的折柳送別。
柳差不多已經落伍了,柳差不多已經老朽了,柳什么實用價值都沒有——除了美。柳樹不是匠人的樹,它是詩人的樹,情人的樹。柳是愈來愈少了,我每次看到一棵柳都會神經緊張地屏息凝視——我怕我有一天會忘記柳。我怕我有一天讀到白居易的"何處未春先有思,柳條無力魏王堤",或是韋莊的"晴煙漠漠柳毿毿"竟必須去翻字典。
柳樹從來不能造成森林,它注定是堤岸上的植物。而有些事,翻字典也是沒有用的。怎么的注釋才使我們了解蘇堤的柳,在江南的二月天梳理著春風,隋堤的柳怎樣茂美如堆煙砌玉的重重簾幕。
席慕蓉的散文和現代詩
柳絲條子慣于伸入水中,去糾纏水中安靜的云影和月光。它常常巧妙地逮著一枚完整的水月,手法比李白要高妙多了。
春柳的柔條上暗藏著無數叫作"青眼"的葉蕾,那些眼隨興一張,便噴出幾脈綠葉,不幾天,所有谷粒般的青眼都拆開了。有人懷疑彩虹的根腳下有寶石,我卻總懷疑柳樹根下有翡翠——不然,叫柳樹去哪里吸收那么多純凈的碧綠呢?
《遇見》
一個久晦后的五月清晨,四歲的小女兒忽然尖叫起來。
"媽媽!媽媽!快點來呀!"
我從床上跳起,直奔她的臥室。她已坐起身來,一語不發地望著我,臉上浮起一層神秘詭異的笑容。
"什么事?"
她不說話。
"到底是什么事?"
她用一雙肥勻的有著小肉窩的小手,指著窗外。而窗外什么也沒有,除了另一座公寓的灰壁。
"到底什么事?"
她仍然秘而不宣地微笑,然后悄悄地透露一個字:
"天!"
我順著她的手望過去,果真看到那片藍過千古而仍然年輕的藍天,一塵不染令人驚呼的藍天,一個小女孩在生字本上早已認識卻在此刻仍然不覺嚇了一跳的藍天。我也一時愣住了。
于是,我安靜地坐在她的旁邊,兩個人一起看那神跡似的晴空。她平常是一個聒噪的小女孩,那天竟也象被震懾住了似的,流露出虔誠的沉默。透過驚訝和幾乎不能置信的喜悅,她遇見了天空。她的眸光自小窗口出發,響亮的天藍從那一端出發,在那個美麗的五月清晨,它們彼此相遇了。那一刻真是神圣。我握著她的小手,感覺到她不再只是從筆劃結構上去認識"天"。她正在驚訝贊嘆中體認了那分寬闊、那分坦蕩、那分深邃——她面對面地遇見了藍天。她長大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長得不能再長的下午,在印第安那州的一個湖邊,我起先是不經意地坐著看書,忽然發現湖邊有幾棵樹正在飄散一些白色的纖維,大團大團的,象棉花似的,有些飄到草地上,有些飄入湖水里。我當時沒有十分注意,只當是偶然風起所帶來的。
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情況簡直令人暗驚。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那些樹仍舊渾然不覺地,在飄送那些小型的云朵,倒好象是一座無限的云庫似的。整個下午,整個晚上,漫天漫地都是那種東西。第二天清形完全一樣,我感到詫異和震撼。
其實,小學的時候就知道有一類種子是靠風力靠纖維播送的,但也只是知道一條測驗題的答案而已。那幾天真的看到了,滿心所感到的是一種折服,一種無以名之的敬畏。我幾乎是第一次遇見生命——雖然是植物的。
我感到那云狀的種子在我心底強烈地碰撞上什么東西,我不能不被生命豪華的、奢侈的,不計成本的投資所感動。也許在不分晝夜的飄散之余,只有一顆種子足以成材,但造物者樂于做這樣驚心動魄的壯舉。
我至今仍然在沉思之際想起那一片柔媚的湖水,不知湖畔那群種子中有哪一顆種子成了小樹?至少,我知道有一顆已經成長。那顆種子曾遇見了一片土地,在一個過客的心之峽谷里,蔚然成蔭,教會她,怎樣敬畏生命。
《雨后》
生命 其實也可以是一首詩
如果你能讓我慢慢前行
靜靜盼望 搜尋
懷帶著逐漸加深的暮色
經過不可知的泥淖
在暗黑的云層里
終于流下了淚 為所有
錯過或者并沒有錯過的相遇
生命 其實到最后總能成詩
在滂沱的雨后
我的心靈將更為潔凈
如果你肯等待
所有飄浮不定的云彩
到了最后 終于都會匯成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