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優美散文(2)
古代南方有“榕不過吉”(贛南的吉安)的俗諺,這種長江流域的人們難得是一見的樹木,在南方卻隨處都有它們的蹤跡。榕樹的樹子(和無花果一樣,其實它的發育了的囊狀的花托)很小,只有一粒黃豆大小,淡紅帶紫。我們坐在榕樹底下乘涼,有時不知不覺,可以被撒個滿身。把玩著那些柔嫩的榕子,真禁不住贊美造物的神奇。誰想得到,這么小一粒榕子,培育成長起來,竟可以成為參天大樹,甚至形成一片小樹林呢!自然,榕樹最奇特的畢竟是它的根,氣根落地又成樹干,這就使得古老的榕樹形成了一個個的穹窿門,可以讓兒童穿來穿去地捉迷藏。它的地下的根也氣勢雄偉,往往在樹干的底座形成了一團盤根錯節的突起物,假如是城市街道旁的榕樹,那拱起的樹根甚至能使水泥地面都為之迸裂。南方有些鄉村,在榕樹的基座灌上一層一兩尺厚的水泥,造成一個和樹身緊連在一起的平滑的圓臺,這就使得“榕樹下”更加成為一個納涼消夏的好去處了。榕樹軀干雄偉,綠葉參天,沒有強勁深遠的根是難以支撐樹身的。因此,它的地下根又很能夠“縱深發展”,向四面八方蔓延,一直爬到極深和極遠的地方。根深葉茂,這使得一株大榕樹的樹蔭,多么像一個露天的禮堂呀,怪不得幾百年前,就有人稱譽它們做“榕廈”了。
有些植物,羞澀地把它們的莖也生到地下去。但是,榕樹不僅讓它的根深入地下,也讓它們突現在地面;不僅突現在地面,還讓它的根懸掛在空中;甚至盤纏貼附在樹身上,使這些錯綜糾纏和變化萬千的樹根形成了老榕的古怪的衣裳。再沒有一種植物,把“根”的作用顯示于人類之前,像榕樹這樣的大膽和爽快的了。
在名山勝地的懸崖峭壁上,我甚至看過一些榕樹,不需要多少泥土,也能夠成長。一粒榕樹種子落在峭壁上,依靠石頭隙里一點點兒的泥土,好家伙!它成長起來了。它的根不能鉆進堅硬的石頭,就攀附在石壁上成長,在這種場合,這些根簡直像一條條鋼筋似的,它們發揮了奇特的作用,把石壁上的一點一滴的營養,都兼收并蓄,輸送到樹身去了。因此,你在石壁上看到有一株扭曲了的榕樹在泰然地成長,一點也用不著驚奇。這樣重視它的根的樹木,在適宜的氣候之中,還有什么地方不能生長的呢!
我從來沒有看過一株榕樹是自然枯死的。如果不是由于雷殛,不是由于斬伐,它似乎可以千年百代地活下去。正因為榕樹具有這樣神奇的生命力,在舊時代,一株老榕身上常常被人貼滿了祈福禳禍的紅紙,甚至在樹根處給人插上了香燭,有好些迷信的老婦還在向它們焚香膜拜。
名家優美散文:魚在波濤下微笑
心在水中。水是什么呢?水就是關系。關系是什么呢?關系就是我們和萬物之間密不可分的羈絆。它們如絲如縷百轉千回,環繞著我們,滋潤著我們,營養著我們,推動著我們。同時也制約著我們,捆綁著我們,束縛著我們,纏擾著我們。水太少了,心靈就會成為酷日下的撒哈拉。水太多了,堤壩潰塌,如同2005夏的新奧爾良,心也會淹得兩眼翻白。
人生所有的問題,都是關系的問題。在所有的關系之中,你和你自己的關系最為重要。它是關系的總臍帶。如果你處理不好和自我的關系,你的一生就不得安寧和幸福。你可以成功,但沒有快樂。你可以有家庭,但缺乏溫暖。你可以有孩子,但他難以交流。你可以姹紫嫣紅賓朋滿座,但卻不曾有高山流水患難之交。
你會大聲地埋怨這個世界,殊不知癥結就在你自己身上。
你愛自己嗎?如果你不愛自己,你怎么有能力去愛他人?愛自己是最簡單也是最復雜的事情。它不需要任何成本,卻需要一顆無畏的靈魂。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完滿的,愛一個不完滿的自己是勇敢者的行為。
處理好了和自己的關系,你才有精力和智慧去研究你的人際關系,去和大自然和諧相處。如果你被自己搞得焦頭爛額,就像一個五內俱空的病人,哪里還有多余的熱血去濡養他人!
在水中自由地遨游,閑暇的時候掙脫一切羈絆,到岸上享受晨風拂面,然后,一個華麗的俯沖,重新潛入關系之水,做一條魚在波濤下微笑。
名家優美散文:謊言三葉草
人總是要說謊的,誰要是說自己不說慌,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有的人一生都在說謊,他的存在就是一個謊言。有的人偶爾說慌,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是一個謊言。謊言在某些時候只是說話人的善良愿望,只要不害人,說說也無妨。
在我心靈深處,生長著一棵“謊言三葉草”。當它的沒一片葉子都被我毫不猶豫地摘下來時,我就開始說謊了。
它的第一片葉子是善良。不要以為所有的謊言都是惡意,善良更容易把我們載到謊言的彼岸。一個當過許多年的醫生,當那些身患絕癥的病人殷殷地拉著他的手,眼巴巴的問:“大夫。你說我還能治好嗎?”他總是毫不猶豫地回答:“能治好。”他甚至不覺得這是一個謊言。它是他和病人心中共同的希望。當事情沒有糟到一塌糊涂時,善良的謊言也是支撐我們前進的動力。
“三葉草”的第2片葉子是此謊言沒有險惡的后果,更像一個詼諧的玩笑或委婉的借口。比如文學界的朋友聚會是一般人眼中高雅的所在,但我多半是不感興趣的。不過,人家邀請你,是好意,斷然拒絕,不但不禮貌,也是一種驕傲的表現,和我本意相距太遠。這時,我一般都是找一個借口推脫了。比如我說正在寫東西,或是已經有了約會……
第3片葉子是我為自己規定———謊言可以為維護自尊心而說。我們常會做錯事。錯誤并沒有什么了不起,改過來就是了。但因為錯誤在眾人面前傷了自尊心,就是外傷變成內傷,不是一時半會兒治得好的。我并不是包庇自己的錯誤。我會在沒有人的暗夜,深深檢討自己的缺憾,但我不愿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象次品一樣展覽。也許每個人對自尊的感受不同,但大多數人在這個問題上都很敏感。為了自尊,我們可以說謊;同樣是為了自尊,我們不可將謊言維持得太久。因為真正的自尊是建立在不斷完善自己的地基之上的,謊言只不是短暫的煙幕。
隨著年齡的增長,心田的“謊言三葉草”漸漸凋零。我有時還會說謊,但頻率減少了許多。究其原因,我想,謊言有時表達了一種愿望,折射出我們對事實的希望。生命的年輪一圈圈加厚,世界的本來面目像琥珀中的甲蟲,越發千毫畢現,需要我們的更勇敢凝視。我已知覺的人生第一要素不是“善”而是“真”。那不是“謊言三葉草”的問題,而簡直是荒繆的茅草屋了。對這種人,我們并不因為自己也說過慌而諒解他們。偶爾一說和家常便飯地說,還是有區別的。
名家優美散文:像煙灰一樣松散
近年結識了一位警察朋友,好槍法。不單單在射擊場上百發百中,更在解救人質的現場,次次百步穿楊。當然了,這個“楊”不是楊樹的楊,而是匪徒的代稱。
我向他請教射擊的要領。他說,很簡單,就是極端的平靜。我說這個要領所有打槍的人都知道,可是做不到。他說,記住,你要像煙灰一樣松散。只有放松,全部潛在的能量才會釋放出來,協同你達到完美。
他的話我似懂非懂,但從此我開始注意以前忽略了的煙灰。煙灰,尤其是那些優質香煙燃燒后的煙灰,非常松散,幾乎沒有重量和形狀,真一個大象無形。它們懶洋洋地趴在那里,好像在冬眠。其實,在煙灰的內部,棲息著高度警覺和機敏的鳥群,任何一陣微風掠過,哪怕只是極輕微的嘆息,它們都會不失時機地騰空而起馭風而行。它們的力量來自放松,來自一種飄揚的本能。
松散的反面是緊張。幾乎每個人都有過由于緊張而慘敗的經歷。比如,考試的時候,全身肌肉僵直,心跳得好像無數個小炸彈在身體的深淺部位依次爆破。手指發抖頭冒虛汗,原本記得滾瓜爛熟的知識,改頭換面潛藏起來,原本涇渭分明的答案變得似是而非,泥鰍一樣滑走……面試的時候,要么扭扭捏捏不夠大方,無法表現自己的真實實力,要么口若懸河躁動不安,拿捏不準問題的實質,只得用不停的述說掩飾自己的緊張,適得其反……相信每個人都儲存了一大堆這類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最危急的時刻能保持極端的放松,不是一種技術,而是一種修養,是一種長期潛移默化修煉提升的結果。我們常說,某人勝就勝在心理上,或是說某人敗就敗在心理上。這其中的差池不是指在理性上,而是這種心靈張弛的韌性上。
沒事的時候看看煙灰吧。他們曾經是火焰,燃燒過,沸騰過,但它們此刻安靜了。它們毫不張揚地聚精會神地等待著下一次的乘風而起,攜帶著全部的能量,抵達陽光能到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