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重陽》—毛澤東
【作者簡介】
毛澤東,湖南湘潭人。1893年12月26日生于一個農民家庭。辛亥革命爆發后在起義的新軍中當了半年兵。1914~1918年,在湖南第一師范學校求學。畢業前夕和蔡和森等組織革命團體新民學會。五四運動前后接觸和接受馬克思主義,1920年11月,在湖南創建共產主義組織。1921年7月,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后任中共湘區委員會書記,領導長沙、安源等地工人運動。1923年6月,出席中共“三大”,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參加中央領導工作。1924年1月國共合作后,在國民黨第一、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都當選為候補中央執行委員,曾在廣州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主編《政治周報》,主辦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1926年11月,任中共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書記。
【原文】
采桑子·重陽
詩人:毛澤東 朝代:近代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注釋】
①重陽:陰歷九月初九,傳統上文人登高賦詩之日。1929年的重陽是10月11日。
②天難老: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③黃花:指菊花。
④不似:不類似,不象。
⑤寥廓:空闊遠大。
【譯文】
人之一生多么容易衰老而蒼天不老,重陽節卻年年都來到。今天又逢重陽節,戰場上的菊花是那樣的芬芳。
一年又一年秋風剛勁地吹送, 那不是春天的光輝。 卻勝過春天的光芒,空闊的汀江之上有綿綿不絕的秋霜。
【賞析】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自戰國楚宋玉《九辯》以來,悲秋就成為中國古典詩賦的傳統主題。而前人以九九重陽為題材的詩章詞作,則更借凄清、蕭殺、衰颯的秋色狀景托怨情、興別恨,少有不著一“悲”字者。諸如王維的“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甫的“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杜牧的“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蘇軾的“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悲”等等,或敘寫羈旅他鄉的孤寂清冷,或敘寫羈旅他鄉的孤寂清冷,或寄寓傷時憂國的凄愴痛楚,或傾吐落拓失意的抑郁苦悶,或抒發獲罪被貶的萬端感慨,皆“婉轉附物,招悵切清”。毛澤東的這首詞卻脫盡古人悲秋的窠臼,一掃衰頹蕭瑟之氣,以壯闊絢麗的詩境、昂揚振奮的豪情,喚起人們為理想而奮斗的英雄氣概和高尚情操,獨步詩壇。
詞以極富哲理的警句“人生易老天難老”開篇,起勢突兀,氣勢恢宏。“人生易老”是將人格宇宙化,韶光易逝,人生短促,唯其易逝、短促,更當努力進取,建功立業,莫讓年貨付流水。“天難老”卻是將宇宙人格化。寒來暑往,日出月落,春秋更序,光景常新。但“難老”并非“不老 ”,因為“新陳代謝是宇宙間普遍的永遠不可抗拒的規律”〔毛澤東『矛盾論』〕。“人生易老”與“天難老”,一有盡,一無窮;一短促,一長久;一變化快,一變化慢。異中有同,同中有異,既對立又統一。這并非“天行鍵,君子以自強不息”這一古老格言的簡單趨附,而是立足于對宇宙、人生的清理并茂的認知和深刻理解的高度,揭示人生真諦和永恒真理,閃耀著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光輝,具有極強的審美啟示力。“歲歲重陽”承首句而來,既是“天難老”的進一步引申,又言及時令,點題明旨,引起下文:“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今又重陽”是“歲歲重陽”的遞進反復,年年都有重陽節,看似不變,其實也在變,各不相同:如今又逢佳節,此地別有一番風光。
古有重陽登高望遠、賞菊吟秋的風習。在歷代詩文中,重陽節與菊花結下了不解之緣。而身逢亂世的詩人,往往借寫菊花表達厭戰、反戰之情,即菊花是作為戰爭的對立面出現的。但毛澤東筆下的“黃花”卻是和人民革命戰爭的勝利聯系在一起的。這“黃花”既非供隱士高人“吟逸韻”的東籬秋叢,亦非令悲客病夫“感衰懷”的庭院盆景,而是經過硝煙炮火的洗禮,依然在秋風寒霜中綻黃吐芳的滿山遍野的野菊花,平凡質樸卻生機蓬勃,具有現實與象征的雙重性,帶有賦而比的特點。詞作者是懷著欣悅之情來品味重陽佳景的。黃花裝點了戰地的重陽,,重陽的戰地因此更顯得美麗。“分外香”三字寫出賞菊人此時此地的感受。人逢喜事精神爽,勝利可喜,黃花也顯得異常美麗;黃花異常美麗,連她的芳香也遠勝于往常。這一句有情有景,有色有香,熔詩情、畫意、野趣、哲理于一爐,形成生機盎然的詩境,既歌頌了土地革命戰爭,又顯示了作者詩人兼戰士的豪邁曠放的情懷。盡管“人生易老”,但革命者的青春是和戰斗、戰場、解放全人類的崇高事業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并不嘆老懷悲,蹉跎歲月,虛擲光陰,而是以“只爭朝夕”的精神為革命而戰,一息尚存,奮斗不止。
下片承“歲歲重陽”“今又重陽”的意脈,寫憑高遠眺,將詩的意、境向更深更闊處開拓。歲歲有重陽,秋去又秋來,“一年一度秋風勁”,這個“勁”字,力度極強,寫出秋風摧枯拉朽、驅陳除腐的凌厲威猛之勢,筆力雄悍,極有剛健勁道之美。此情豪邁異于東風駘蕩、桃紅柳綠、鶯語燕歌、溫柔旖旎的春日風光。但勁烈的西風、肅殺的秋氣在作者心中引起的不是哀傷,而是振奮。詩人的感情、戰士的氣質決定了他的審美選擇:“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天朗氣清,江澄水碧;滿山彩霞,遍野云錦,一望無際,鋪向天邊,這瑰麗的景色難道不“勝似春光”么?